苏羡予一走,花墙后一个穿嫩绿色襦裙的少女就呜咽着扑进了洛老夫人怀里,更咽叫了声祖母。
洛老夫人抚着她的后背,长长叹了口气,“瑶瑶,你自己听到的,我都说那么明显了,甚至以你祖父的教导之恩相胁,他却拿阿鲤来搪塞,这份心思,你忘了吧”。
洛兮瑶不说话,肩膀却抽动地更加剧烈。
洛老夫人又叹了口气,苏羡予是她和老头子看着长大的,人才模样都没话说,孙女既有心,她自然想着成全,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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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羡予出了花厅,去了外书房,洛太傅正在指导苏鲤书法,见他进来笑道,“阿鲤最近又长进了,再有几年时间,又是个状元郎”。
苏羡予俯身揖手,“老师谬赞了”。
洛太傅朗声笑了起来,“我听阿鲤说年后他就没再去国子监了,都是你亲自在教,你现在忙,日后便让他常到我这来”。
萧明时早已领了差事,随政和帝听政,他这个太傅也只偶尔进宫,权是个摆设。
苏羡予迟疑,“恐劳累了老师”。
洛太傅摆手,“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得了,也替你分担分担”。
苏羡予便不再说,揖手道谢。
洛太傅瞧了他一眼,忽而道,“你师母年纪大了,总爱念叨些有的没的,你听听就罢,不必放在心上”。
苏羡予又一揖手,却是没有接话。
洛太傅慨然一笑,招呼,“过来,难得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商议商议阿鲤接下来要学些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有随从匆匆跑至门外,“大人!泰山地动,死伤无数,皇上召大人立即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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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日擎天的泰山为五岳之长,象征的是社稷安稳,突然地动,乃是头等大事。
政和帝本就在疑心葛雷与王妙儿勾结一事,听了消息,心结越重。
只他向来隐忍,没有发作,责成苏羡予全权负责泰山地动一事,安抚民众,自己沐浴焚香,斋戒三日,前往太庙祭祀罪己。
苏羡予接了皇命,急急赶至洛府,要接回苏鲤。
洛太傅不赞成道,“你初担重任难以分心,且大难过后往往便是疫病,阿鲤怎好跟着你奔波,留在我这里便是”。
苏羡予迟疑,“阿鲤从未离开过我身边——”
洛太傅拂袖打断他,“怎的?阿鲤这么大了,难道离了你连觉都睡不着了不成?
你且安心去办差,别的不论,受灾民众务必要安顿妥当,能多救几个便救几个,我自会妥善照顾阿鲤”。
苏羡予因着洛太傅那句“疫病”,犹豫了一会,终是点了头,对苏鲤道,“阿鲤,我将八姑留下来照顾你,你无事不要外出,专心随师祖学书”,这才不放心地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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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地动,政和帝前往太庙祭祀,本该带着太子、太子妃,却因太子妃小产,太子心伤爱子卧病在床,只带了九方贵妃前去。
京中本就蔓延的流言顿时肆虐起来,皆道是太子暴戾,才惹怒神灵,招致泰山地动。
萧明时被政和帝禁足在东宫,听到流言恼怒异常,不顾政和帝警告,命人将事实真相传了出去。
不想民众虽然骂起了王妙儿嫉妒不贤,却没有同情他娶了个毒妇妒妇,以致一再痛失爱子,反而辱骂他无能残暴,连后宫妇人都无法驾驭,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不堪储君之位。
本就不安稳的京城如滚沸的油锅里加了一瓢水,更是沸反盈天起来。
政和帝得知后大发雷霆,那个蠢货,是嫌自己丢人丢得还不够,准备连皇家的脸一并丢了吗?
当即命锦衣卫出动压制流言,只他也知道事已至此,就算表面压制住了,那背地里的流言只会更加不堪。
遂又命胡伟毅将彻查葛雷之事放到了明处,转移民众视线。
回宫后,寻了个由头下了旨,将太子禁足落到了明面上,又命压住承恩侯世子承袭侯位的文书,责令承恩侯府众人闭门思过。
京城的大热闹一场接一场,却没有影响到洛府小小的院落。
正是春光无限好的时候,秀雅清隽的少年却不为所动,专心阅读着手中古旧的书籍,认真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下,美好得如一幅画,又如一卷书,让人一捧起便欲罢不能忘。
洛老夫人瞧着便无声叹了口气,瑶瑶看上的是阿鲤该多好,羡予年纪总是大了些,性子也冷了些。
“师祖母”。
苏鲤听到脚步声,放下书卷,起身行礼。
洛老夫人摆手,将托盘放到书案上,慈爱笑道,“来,吃点东西,别总是看书,伤眼睛,时时起来走走才好”。
苏鲤拈了块桃花酥咬了一口,乖巧点头,“师祖母放心,我记着”。
他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盏玫瑰露,再次起身道谢。
洛老夫人见他不吃了,正要收拾,苏鲤忽然问道,“师祖母,我这半个多月来,怎的一次没见过洛姐姐?”
洛老夫人忙道,“瑶瑶这些日子在折腾什么梅花篆,都不出门,连我也是见不到的”。
那天苏羡予用了那样的搪塞话,洛兮瑶自然不愿再见苏鲤,只这话却是不能和他说的。
苏鲤噢了一声,垂眸,“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上元节,我没能带着洛姐姐走完谜锁星桥,她恼我没用呢”。
洛老夫人哎了一声,急急握住他的手,“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才几岁?那谜锁星桥,几年都不一定有人能走到最后的”。
苏鲤乖顺嗯了一声,洛老夫人向来喜欢他,深怕他嘴上不说,心里难过,忙转移话题道,“你这是看的什么书?”
“是叔父以前看过的,我见有叔父的手记就拿出来看看”。
洛老夫人目光落到古旧的书页上,脸上露出怀念之色,“你叔父跟你一样,小时候念书是极用功的,在这书房一坐就是半天,动都不动一下,还有阿玠——”
她猛地顿住声音,掩饰笑了笑,“都是老古董了,不说了”。
苏鲤摇了摇她的手,目光晶亮地看着她,“说嘛!今天师祖不在,师祖母跟我说说叔父的事嘛!平日叔父都从来不肯说的”。
洛老夫人年纪大了,免不得爱个热闹,偏偏洛兮瑶性子冷,洛太傅又不耐烦听她唠叨。
苏鲤性子温柔又知礼体贴,读书之余,总会陪她说上几句,又或是陪她插个花瓶点个茶,她喜欢得什么似的。
此时见他目露孺慕,软语相求,哪里还硬得起心肠,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叹着气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霍家后来谋反,皇上不喜人提及往事,渐渐地便没有人说起了”。
苏鲤常在京中,自也是听说过霍家之事,忙点头道,“这个我知道,霍家暗藏金砖龙袍,被皇上诛灭三族,师祖母说的阿玠,是霍家的人?也曾拜师祖为师?”
洛老夫人点头,“你师祖当年是首辅,先帝十分倚重,又点了他入宫教导现在的太子,霍家大公子霍玠和你叔父都是伴读”。
苏鲤怔怔,“叔父竟然与霍大公子是同门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