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将白鹿射伤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密林,演戏要演全套的,他打算等围猎快要结束的时候再离开。
将白鹿赶进密林里,自然是他的算计。
林外都是魏国的士卒,视野开阔,若想将白鹿让给魏罃,破绽太多,所以他才引诱魏罃来到了林间。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能知道,就算魏罃心中有疑惑,也不会说出去。
他就更不会说了,因为他此举的目的,就是为了把魏罃推上魏国的王位。
只有这位志大才疏的大魏王上位,魏国才会成为秦国人才的输送基地。
江寒骑马在林间闲逛,眼前的荆棘越来越茂密。
春秋战国时代,对自然的开发力度并不大,后世的汾河谷地,哪里还见得到这么原始的生态环境?
这还是经过唐虞(唐尧、虞舜统治的时期)夏商周,五代人两千多年经营的河东,是此时全天下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
可想而知,现在楚越等蛮荒之地更是遍布沼泽和原始森林,可以看到犀象成群的壮观景象。
时间临近黄昏,看着前方那片约半人高的枯黄草丛,不知是否潜藏着有毒的蛇虫,江寒最终停下了脚步,出于安全考虑,他必须在天黑前离开树林。
否则夜晚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猛兽。
江寒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密林时,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了呼救声,他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在林子的另一边,发现了一头大家伙,以及一位正和它对峙的落魄旅人。
唐举趴在一棵槐树上,他浑身的衣裳在逃命时被树枝挂得七零八落,在少梁买到的上好鲁缟文绣,这会全成了破布条,就连头上巍峨的高冠都不翼而飞,鞋履也丢了一只,看上去狼狈不堪。
然而他顾不得心疼,因为树下的危机尚未离去,一头庞大的黑熊正呼呼地喘着粗气,高声怒吼着。
它一边用锋利的牙齿啃着树干,一边用巨大的熊爪不停拍打抓挠。
过了一会儿,它又直立起来将近一人半高,胸前是醒目的月牙白,两只强劲的熊掌抱住树干,拼命地摇晃。
这棵不太粗的槐木,已经满是伤痕,树皮几乎被啃掉了一圈,随着黑熊的每一击,都伴随着槐树的剧烈颤动。
唐举只能紧紧抱住枝干,一只手握着佩剑不停恐吓黑熊:“走开,快些走开。”
然而却无济于事,黑熊依旧在树下怒吼,唐举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今早卜卦,不是上上大吉么,还是‘见龙在田’之象,按理说将碰到大贵之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唐举对自己的卜易水平十分自信,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树下的黑熊可是一心要将他大卸八块啊!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远处有一个黑衣青年,刚刚下了马,正悄悄的摸了过来,还对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唐举连忙把想要大声喊出的救命咽回喉咙里,紧张地看着黑衣青年挽弓拉弦。
噗的一声,一支箭矢射中了黑熊巨大的身体,射中了它的脖颈要害,鲜血喷涌而出。
“吼!!”
黑熊吃痛,发出了一声怒吼,更加暴怒,眼睛变得血红,它放弃了继续逼唐举下树,转而寻找伤害了自己的人类。
唐举松了口气,但又为那黑衣青年担心,黑熊养了整整一年的膘,这个时节的熊掌最是肥美,但那身皮肉甲胄也最是厚实,寻常的箭矢很难将其射杀。
黑熊转过身丝毫没有停顿,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江寒猛扑了过去,它的浑身的毛竖着,这是它发狂发怒的表现,脚步震得地面咣咣作响。
就这么一会功夫,江寒手中的箭矢已经二次上弦,一箭射中了黑熊的眼睛,黑熊稍一停顿,来势更猛,誓要将面前这个伤了它的人类撕碎。
黑熊马上就要冲到江寒的面前,想要再次拉弓已经来不及了,树上的唐举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看到这黑衣青年葬身熊腹。
刹那间,江寒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泛着暗红色微光的黑色重剑轻松的刺穿了黑熊厚厚的皮毛,刺进了它的心脏中……
“吼……”
黑熊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摇摇晃晃地朝前踱了几步,终于倒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唐举等了一会儿,并没有想象中血肉被撕碎的声音,悄悄的的睁开了眼睛,发现黑衣青年正擦拭着他的佩剑,而黑熊已经倒在了他的面前。
唐举看着倒地黑熊庞大的身躯,不由得直呼侥幸,要是黑衣青年还不能干掉它,自己也凶多吉少了。
江寒抬头看了看那个以不雅姿势趴在树上的狼狈旅人,不远处还有辆被彻底摧毁的召车,马匹则脱缰而逃,不知所踪。
惹到准备冬眠的黑熊,窝了一肚子起床气,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头一次猎杀这么大的猎物,江寒心里还是十分兴奋的,熊掌是上好的食材,熊皮也是十分珍贵的。
“先生,这畜生已经被我击杀,你可以下来了。”
唐举不知道被黑熊逼了多久,又渴又累,闻言松了一口气,愣是一放手,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顿时晕了过去。
江寒对这个笨蛋彻底无语了,只得拿起皮囊,朝他脸上倒凉水。
“咳咳咳……”很快,唐举便被脸上的清凉叫醒了过来,茫然四顾。
“先生,你只是受了惊吓,破了些皮,没有大碍。”
“多谢公子,若非你相救,这后果不堪设想。”
唐举一边往嘴里灌水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他虽然一口的雅言,但听口音显然不是安邑人。
所谓雅言,是与各国各地的方言土语相对的官话。
西周定都镐京,便确定以镐京王畿语音为准的官话为“雅言”。
这种雅言,对山野民众是无法推行的,主要在官府、商旅、都城国人、士人阶层使用,尤其是书面文字必须使用雅言。
孔子的学生们曾经不无骄傲地说,孔夫子诵读《诗》、《书》,执行典礼,都使用纯正的雅言,而不用鲁国土语。
后来的荀子将雅言看得更重,主张“夷俗邪音,不得乱雅”,而且认为说雅言还是说夷俗邪音,是有关士人荣辱的大事,“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
就是说,越国人讲越国话,楚国人讲楚国话,但天下的君子都应当讲雅言。
江寒疑惑的问道:“先生不是本地人?因何进入了这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