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满脸狰狞,胸口怒气汹涌,突然转头,恶狠狠的盯着陆万龄,道:“还有什么消息?”
陆万龄脖子发冷,低着头道:“韩癀复起的翰林院事,充《熹宗实录》副总裁,我听说,陛下不会起复他入阁,对他十分厌恶。温体仁,是右都御史兼吏部右侍郎,可能是要外派,去哪里,暂且不清楚。”
魏忠贤双眸怒睁,道:“内阁里那些人,就没说话?”
陆万龄道:“首辅说了几句,其他人都没有吭声。”
“废物!废物!”魏忠贤一脚踢翻桌椅,心里大恨。
内阁那帮人,眼看着东林党复起,居然屁都不放!
“东林党复起,他们不会放过我,就能放过他们吗?我或许不会死,但他们一定会死!一定会!”
魏忠贤双眼血红的,瞪着魏良卿等人,怒吼咆哮。
魏良卿等人也惧怕震的魏忠贤,心里却也明白,魏忠贤为什么愤怒了。
‘东林党要复起?’魏良卿等人悄悄对视,心里泛起不安来。
他们原本都是小人物,对那些饱读诗书的高官大儒,心怀敬畏,到现在也是。他们已经开始担心,那些大人物秋后算账,会让他们死的很难看。
“老爷,崔阁老,周阁老求见。”突然间,门外一个小人道。
魏忠贤脸角铁硬,冷冷的看向门外,道:“让他们来密室。”
说完,他一甩手,直奔密室。
魏良卿等人被扔下了,左右对视,魏良卿顾不得银子的事了,道:“我们去偏庁坐一会儿,等叔父出来。”
其他人都不吭声,生怕大一点让魏忠贤听到。
崔呈秀与周应秋急匆匆来到魏忠贤私宅,在密室里,与魏忠贤对坐。
曾经魏忠贤煊赫一时,一举一动随从无数,现在,只有崔呈秀与周应秋过来,哪里是两个阁臣,仍旧显得十分凄凉与落寞。
魏忠贤阴沉着脸,盯着两人,道:“韩火广,真的要复出了?”
韩癀的复出,意味着东林人全面归来,那对魏忠贤,对阉党来说,就是一直担忧着的噩梦,终于降临。
周应秋拄着拐,神情漠然,道:“魏公息怒,事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韩火广触怒陛下,断然不会有高位,他的复起,多半是因为他那个学生,温体仁。”
崔呈秀看着魏忠贤择人而噬的恐怖表情,跟着道:“干爹,我查过了,那温体仁,素来以孤傲,忠直宣示于外,是一个卖直邀名、沽名钓誉以图自进的人,这种人,很好处理,无需担心。”
魏忠贤冷冷的盯着两人,道:“我听说,那李标也要复起?”
崔呈秀犹豫了下,余光瞥了眼周应秋,道:“我在宫里的消息,说是陛下对李标不甚喜欢,并没有复起的打算。”
韩癀被崇祯厌恶,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复起翰林院,其实是一种贬值,降罪。
但若是其他人还这样,那就不是复起了。
更没人愿意答应。
魏忠贤凶狠的表情,在两人的不断劝说下,慢慢恢复,双眼依旧血红一片,道:“你们说,眼下该怎么办?”
冯铨下狱死,东林复出,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征兆!
崔呈秀与周应秋自然是为这件事来的,两人现在同样惶惶不安。
冯铨相对他们来说,还是‘干净’的,他们两人,只要有心查问,那是死的不能再死。
崔呈秀深吸一口气,与魏忠贤对视,沉色道:“干爹,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帝心了。只要能稳住陛下,其他的都好说。”
言外之意就是,稳不住,那就生死道消了。
魏忠贤太阳穴不停的鼓动,审视着两人,道:“我宫里的朋友……告诉我,皇爷暂时不会充实内阁,李标……复出无望。”
崔呈秀与周应秋其实隐隐都知道,不算秘密,他们都看着魏忠贤,等着他继续说。
魏忠贤现在心烦意乱,一时间根本没有主意,只好道:“皇爷刚刚来的旨意,明日起,我就在乾清宫当值。”
崔呈秀,周应秋闻言,对视一眼,默默思忖。他们与崇祯都不亲近,或者说,两人都清晰的感觉到,崇祯厌恶他们,因此无法亲近,是以,他们只能依靠魏忠贤。
但很明显,魏忠贤还没有抓到圣心,没有圣眷,同样在恐惧不安中。
周应秋拄着拐,神情漠然,道:“这么说来,陛下对魏公没有恶感。韩癀朽木也,不足为虑。只要能拿捏住那温体仁,那么东林党复出就成空。”
“怎么做?”魏忠贤盯着他,脸上凶狠未散,双眼血腥。
周应秋顿了顿,不敢与魏忠贤对视,目光看着地面道:“其实也不用做什么,温体仁复起,会遇到很多麻烦,他成与不成,都是非议满身,无根无基,长久不了。”
崔呈秀猛的会意过来。
现在的朝廷,看似错综复杂,实则分的清楚。
要么是阉党,要么就是帝党。
东林党的根基,经过三年阉党的疯狂攻击,已经所剩无几,再次复归朝廷,实则已经没有多少实力。
东林党的根基,已不在朝廷,在士林!
魏忠贤冷冷的盯着他,道:“就这样吗?”
周应秋一直想要致仕回乡,躲避这场灾劫,哪怕走不了,他也不想多掺和。今天是不得已来的,可他仍旧不想冒头。
面露沉思,没有说话。
魏忠贤心头对这个二五仔恨极,却不是收拾他的时候,看向崔呈秀,道:“给我收拾了那个温体仁,还有那个周延儒!”
崔呈秀见魏忠贤发狠,心里也在惧怕东林党复来,目光一阵闪烁,突然沉声道:“好,干爹,交给我!”
魏忠贤目光如剑,道:“你打算怎么做?”
崔呈秀阴沉着脸,道:“温体仁在江南,他要是到京,恐怕得年后,到时候,我用一招,借刀杀人,将事情干干净净都推到外面去。”
魏忠贤满意了,道:“就这么做。你们去准备吧,我现在进宫。”
崔呈秀与周应秋没有多说,跟着起身。
……
在魏忠贤急匆匆入宫的时候,周延儒见到了韩癀。
在见到周延儒之前,韩癀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没想到,周延儒居然举荐了温体仁,温体仁还成功复出,自然是大喜过望,亲自到门前,将周延儒迎到二楼,拉着他的手,笑容朗爽的道:“玉绳,我真是没想到,你这般有魄力!”
阉党在朝廷是一个禁忌,在阉党未去的情形下,公然举荐东林党,必然面对阉党的疯狂攻击,敢这么做的人,是需要大魄力。
周延儒微笑不语,脸上都是谦逊。
实则上,他在东暖阁,也是生死走了一招。举荐温体仁,并不是他的本意,是他不得已之下的情急豪赌。
他赌赢了。
温体仁复出,崇祯解除了对他的怀疑。
韩癀拉着周延儒,上了他的房间。
周延儒看着满桌酒菜,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不由愣了下。
韩癀紧拉着他,道:“来,这位是工部的周侍郎,你们称呼为郎官,日后记得,要恭谨些。”
“下官见过郎官。”那两个中年人,齐齐抬手,神情振奋又期待。
周延儒哪里想到,他刚举荐了温体仁,韩癀就又给他找来两人。
他不动声色的微笑,在韩癀边上坐下,心里却越发冷漠,对东林产生了更多厌恶。
……
这时,京城已经传遍了韩癀,温体仁即将复出的消息。
这两人,在东林都有一定地位,尤其是韩癀,他是东林大佬,资历厚,威望重,不知道多少人看着他。
尽管他复起的不是阁臣,不是首辅,单单是复起,就不知道让多少人振奋无比,甚至仰天嚎啕大哭。
刑部。
倪文焕对于东林党的复来,先是满脸凝重,旋即冷笑连连。
他曾经也是魏忠贤的重要打手,号称‘五虎’之一,东林党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他手里。
东林党复来,他第一反应是恐惧,旋即他就想到,恐惧,还轮不到他。
他身前站着两个侍郎,两个郎中,看着倪文焕突然变幻的神色,吓了他们一跳。
等倪文焕慢慢恢复平静了,左侍郎才抬手道:“堂官,下官已经拟定了,将各省府州县的刑房独立出来,仿效卫所制,设立刑厅、局、所,先铺设到每个县,而后再慢慢向下铺展,又地方与刑部双重管辖,各官也有刑部与地方双重任命,既能整肃地方,也能加强朝廷对地方的监管……”
倪文焕听着,没有说话。
这……办法是好的。但操作起来十分难,最简单的,就是需要地方的配合,要是地方不配合,这些政策再好,也就是无用的白纸黑字,擦屁股都硌得慌。
右侍郎等了一会儿,接话道:“堂官,兵部那边,递过了一份名单,基本都是退役的士卒,说是可由我刑部安置。”
这个倪文焕倒是知道,点头道:“是九十六人吗?”
“是。”右侍郎道。
倪文焕想了想,道:“六五个在刑部,其余的,三成在省,三成在府,三成在州县,考核一下,尽量物尽其用。”
“是。”右侍郎道。
因为东林党的复起,倪文焕心思难定,有些烦躁的直起身,看着一众人,道:“我们的名单,吏部那边批了吗?”
左侍郎道:“批了,总共一百二十人,八品以上六人,七品以上九人,六品以上四十六日,五品以上三十七人……”
倪文焕见吏部效率这么高,索性道:“将人招过来,我见过之后,年底之前派出去,凡事不等人,做事不得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