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近来找你的人不少吧?”崇祯转向了黄立极。
黄立极微微躬身,道:“臣在来之前,刚刚送走英国公。”
崇祯手里的佛珠停下,放到小桌上,笑着道:“卿家,有什么想法?”
近来发生这么多事情,两淮且不说,就是南京六部眼见要被架空,作为首辅,黄立极肯定有很多想法。
黄立极面色沉思,旋即道:“陛下,六部补齐,剩下的就是内阁了,内阁还空缺三位。”
王永光瞥着黄立极,面露一丝古怪。这位是转移话题,还是真不知道陛下无意增加阁臣?
“首辅,你认为,那本黑账,在谁手里,上面都有些什么人?”崇祯看着他道。
黄立极没有犹豫,道:“臣不敢妄自揣测,但长芦弊案,牵涉重大,定然有朝臣在其中遮掩,只是无凭无据,无从判断。”
王永光慢慢收回目光。实则,知道这本黑账的人,都在怀疑,这本黑账,要么在黄立极,要么在张瑞图,是以,有不少人弹劾这两人。
崇祯心里对这本黑账很好奇,他想看看,大明的官场,还能烂到什么地步,有没有底?
崇祯又看了眼黄立极,伸手拿起茶杯。
黄立极躬身不动,枯瘦的老脸没有任何情绪。
忽然间,王永光抬起手,道:“陛下,顺天巡抚并没有涉案,该任何处置?”
虽然顺天巡抚没有涉入长芦一案,但这位自起初就为长芦摇旗呐喊的人,到现在还在奔走。
顺天巡抚虽然与应天巡抚品级一样,但是京畿的巡抚,分量自然更重一些。
崇祯喝了口茶,道:“找个人与他谈一谈,让他辞官吧。”
“是。”王永光淡定的应着。这也是惯常操作了。
一些人,在操守上,品行上是没有问题的,但在做事情上,习惯性的‘求稳’,完全看不清局势。
黄立极听在耳朵里,仍旧看不出一丝表情波动。
“首辅,”
崇祯看着黄立极,道:“对于南直隶发生的事情,内阁要拿出态度来。”
黄立极会意,道:“臣已命内阁起草公文,对于南直隶发生的事情,严厉斥责,并要求各司追究,绝不宽大。”
崇祯微笑,一个听话的首辅。
“好,今天就到这里吧。”
崇祯站了起来,看着两人道:“这几天,没什么大事就不要进宫了,朕躲躲清净。”
王永光与黄立极都知道,南直隶的事情发酵,身为‘南京’的六部三品以上官员被全数羁押,定然会震惊整个大明,不知道有多少奏本将飞入皇宫。
“臣告退。”两人同时抬手。
崇祯目送他们出了门槛,静静一会儿,道:“都安排好了?”
王承恩上前,道:“都安排好了,军器监那边,已通知徐侍郎。东厂,禁军那边已经准备好。杨嗣昌,卢象升,曹文诏那边,是否要通知?”
崇祯稍稍沉吟,摇头道:“不用了,朕是要去看真实情况,不是去看表演。”
“是。”王承恩应着道。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想着明年建虏的入塞,将会打到京城脚下,神情越冷,道:“骆养性有什么消息?”
王承恩连忙道:“骆指挥使传回消息,在辽东一切顺利,建虏那边也安插了三个暗点,并未引起怀疑,只是,朝鲜那边,有些麻烦。”
“毛文龙?”崇祯看向他。毛文龙在朝鲜皮岛,手里有士兵,他的奏报是已经到了五万兵马,时不时向朝廷催要军饷。
王承恩道:“骆指挥使的密信里说,皮岛如铁桶,他的人,一时间进不去。”
崇祯深吸一口,目光更加冷冽。
大明现在的文臣武将,一个个私心太重。尤其是那些边疆,手握重兵的将帅,朝廷能节制他们的手段已经微乎其微。对于朝廷的命令,他们也是阳奉阴违,甚至于公开,明目张胆的对抗。
毛文龙在辽东诸将中,俨然是最刺头的那一个。
崇祯背着手,活动了下肩膀,淡淡道:“这毛文龙在朝鲜,是建虏的侧翼,非常重要。”
王承恩在一旁听着,慢慢躬身。
……
在王永光出宫的路上,迎面撞上了曹于汴押着许显纯入宫。
等曹于汴一说,王永光顿时目光锐利的看向许显纯。
许显纯满脸苍白,双腿都在打颤,看着王永光道:“天官,你相信我,那周覃真的什么都没说,是故意在构陷我……”
王永光瞥了眼倪文焕,没有避讳的道:“我想知道,你与元辅,与周覃之前,有过什么约定。”
许显纯干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连忙道:“这个与这件事无关,天官,请你相信我,我与周覃绝无牵涉,是他临死拉我垫背!”
王永光没有说话,径直抬脚,向着宫门外走去。
倪文焕拄着拐,面色冷笑,心里得意。
原本他还在担心找不到黑账被崇祯问罪,现在有许显纯顶罪,他就没事了。
曹于汴懒得与许显纯废话,押着他,直接向着乾清宫走去。
会极门前。
黄立极将这一幕看着眼里,枯瘦的脸上出现厌躁之色。
他身后的文吏低声道:“老师,要不要做点什么?”
他们都已经知道大理寺发生的事情。
黄立极背着手,脸上再次恢复平静之色,道:“周覃死不足惜,没什么要做的。”
文吏不说话,看着曹于汴等人不断走近乾清宫。
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坐在桌子里的椅子上,目光幽静的看着捆绑双手,跪在地上的许显纯。
许显纯脸色苍白如纸,辩解的有声无力:“陛下,那周覃真的是陷害臣,并没有与臣透露一个字……”
崇祯坐着不动,听着他的辩解,余光看向曹于汴与倪文焕。
对于周覃的自杀,他有些意外,却好像又没那么意外。
“朕,”
在一片静谧中,崇祯慢慢开口,道:“打算将我大明的州府中的一个同知,划归大理寺,独立主理断狱,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