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都还没好全,怎么又跑去山林里抓野鸡了?”小殿下没顾上这鸡到底香不香,反倒先说起她来了。
少年许是这些天听那白胡子老道士说话听多了,说话愈发带着一股子‘道士味’。
不过阿梦想着自己就要走了。
以后都未必听到小殿下这样说话,就耐心听他说完,再让他吃鸡。
少年见她一副‘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下次我还是怎么高兴怎么来’颇为无奈。
但这暮苍山上的野鸡是真的香。
阿梦手艺又好。
最后,两人在静室里将整只鸡都分着吃了。
这一天,是新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
他两被张掌教带到灵云观,已经近一月。
山中出奇地冷。
虽没有下雪,但夜里树木挂霜,颇有冰雪满山之感。
这天晚上,阿梦跟少年说了许多话。
偏偏那句‘我要走啦’到了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到了最后,无梦困了。
阿梦看着少年睡下,准备悄悄离开。
她跃上屋檐的时候,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
瞧见无争站在窗边,不由得愣住了。
阿梦心想:他不是睡下了吗?
什么时候起来的?
又是什么时候站在窗边的?
她心里闪过了好几个念头。
少年站在窗边,喊了她一声,“阿月。”
阿梦迟疑片刻,又一跃而下,走到窗边跟他说:“我要走啦。”
少年问她:“你还会回来吗?”
阿梦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她是没有家的人,注定一生漂泊。
在皇子府的那半年,已然是她这辈子,过得最惬意的时光。
少年让她留下,说以后皇子府就是她的家。
可是现在,少年也没有家了。
无争可以留在灵云观。
但是她不可以。
灵云观这些人不喜欢她。
如意楼也不会放任她一直在外面。
人与人之间,总是这样。
相逢之后,总是离别。
离别后,却未必有相逢。
无争今天其实也有预感她会离开了,纵然伤情,却也不能执意挽留。
他也是暂且借住灵云观的人。
自己都没有家了。
如何能让阿月为他留下?
少年沉吟良久,轻声问她,“那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阿梦说:“有缘总会再见。”
活着,总会再见。
前提是她这次回去,还能活着出来。
阿梦没有跟少年说的太清楚。
她的世界,那些残忍与血腥,这少年半点也不沾染才好。
阿梦说完,便飞身上了屋檐,闯入了夜色之中。
她回去之后,被楼主当众当众杀鸡儆猴,又是重刑伺候,又是下毒牵制,险些没了性命。
再见到那小殿下,已经是三年后。
少年在灵云观学武颇有所成,等闲人都奈何他不得,皇帝下了圣旨让他下山,去江南巡查。
江南正值乱事频出。
依旧是几波刺客围杀,阿梦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次不能跟从前那样,在明处救他,只能乔装成不同的人来到他身边,暗地里给其他刺客摆两道。
小殿下在灵云观待了三年,比从前出息多了。
遇上刺杀半点不慌。
每每都杀一二个,吓走一大片。
阿梦混在其中,也不大能有用武之地。
大多都是装被吓走的那个。
有次刚执行了别的任务回来,身上还带着伤,就混进人堆里跟谢无争对上了。
阿梦原本想着意思意思就撤。
结果其他人都比她撤的快。
少年竟盯上她了。
她只得提着剑,跟无争过了几招。
灵云观那白胡子老道士倒是没藏着掖着,教无争教的挺上心,阿梦一时不慎,竟被无争击中了伤处。
伤上加伤,失手被擒。
当时阿梦带着人皮面具,面容平平无奇,放到人堆里看过一眼就找不着的那种。
她心想:要是这样死在少年剑下,着实有些冤啊。
谁知少年没杀她,只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六月的姑娘,她也是做你们这行的。”
认识啊。
不但认识,我就是!
但阿梦觉得失手被擒的时候,跟少年说自己是六月,再翻从前的那些旧事,这也太丢人了。
她愣是没承认。
无争把她留在身边好几日,天天上药换药,打听打听她们这行当的事,还有那个叫做六月的姑娘。
阿梦心里也憋得怪难受的。
但撑死了不说。
少年也拿她没法子。
终于有一天,少年放松警惕的时候,阿梦跑了。
无争是奉旨巡查江南,事儿不少,忙的很,她跟在暗处,跟了好些天,跟各方刺客杀手打了个照面。
刺客杀手们都还好对付。
麻烦的是各处的官吏,各种阴招密谋。
阿梦到底是江湖中人,没怎么见过官场上的世面。
无争这人,就算见过了也不会往坏处想。
事情就变得越发棘手起来。
变故发生在无争受人所托,去永安救了一个叫做秦灼的姑娘出牢狱。
案情错综复杂,好不容易保住了那姑娘的命。
江南大乱一起,将无争也卷入死局中。
那姑娘拼死救他,跟他一起回了京城,却被皇帝贬去北境抵御外敌。
北境离京城真的好远。
往来一趟要半年,昼夜不歇得赶路也要七八天。
好不容易坐到了如意楼一把手的阿梦,听闻小殿下有个一个形影不离的红颜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