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相片,是一张B超图,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眼眶有些湿热。
这是他的孩子。
相片下面,他写了短短一行字。
「初见:宝贝,爸爸今天第一次见到你,欢迎你。」
第二张相片,是怀孕两个月的B超图,比起第一张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两个月:你真能折腾呢,不过这样很好,爸爸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第三张,自然是三个月的图片,胎儿的轮廓已经大概出来了。
「三个月:宝贝,你知道吗,爸爸好像可以摸到你了,你呢,能感受到爸爸吗?」
再往后,相簿就是空的了,只写了月份或者岁数。辛愿翻到最后一页,写的是“十八岁”。
他真的,很爱很爱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真的是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吗?
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相簿的封面是她曾经喜欢的彼得兔?难道真的这么巧,那个女人也喜欢彼得兔?
辛愿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相簿的页脚,用力到隐隐冒出了青筋。
—
一天晚上,辛愿强撑着没睡觉,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大约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卧室的门被很轻很轻地推开了。
她转过眼,看到唐砚之小心翼翼的身影。
他有夜盲症,在没有灯又拉了窗帘的封闭空间里,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她仗着这一点,肆无忌惮地睁着眼睛看他。
他伸出一只手,在一片空气中不断摸索着,另一只手扶着墙,脚下走得很慢很慢,也很安静。
他苍白着脸,艰难地摸到了床头,扶着它慢慢在床边蹲了下来,先是摸到了床沿,然后又一点一点地往里试探,一直摸到了她身上盖着的棉被。
他原本是睁大了眼睛努力地看,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额头上全是汗,摸到棉被的那一刹那,表情顿时就温柔了起来,还微微地笑了笑,松了一口气,把棉被往上掖了掖。
她以为他还会做点什么,或者离开房间,但是都没有,他就那样屈着膝盖,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微张着嘴唇,费力却小声地呼吸着。
然后,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就是坐着,在她身边。
现在是十月中旬,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他还怀着孩子,怎么也不能在这冷冰冰的地板上坐着,肯定会着凉。
辛愿只好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唐砚之。”
唐砚之顿了一下,将脸转到她这边,一脸愕然。
“你别坐地上,起来吧。”辛愿说着从床上爬起来,拧亮了床头灯。
他难受地捂了捂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光线的样子,口中却已经在艰涩地不断地解释:“小愿,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换季,你容易生病,又总是踢被子,我…我……”
“那你也不能在这里坐着啊。”
他脸色一白,静默一阵,继续低哑地喃喃着道:“对不起打扰到你,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这就出去。”
他果然还是存了私心的,就是想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趁着这最后的几天,想多看看她。虽然夜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听听她的呼吸声,他也觉得心里没有那么空荡寒冷。
他总是睡不着,一睡着就会做噩梦,梦到小云鲜血淋漓地,在他的梦里止不住地啼哭,孩子的哭声无助而脆弱,却又有种强大的,仿佛能够把他的心脏碾成碎片的力量。
他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都觉得自己怎么也喘不过气来,无论怎么大力地用手顺胸口,怎么吸扩张剂里的药……都无济于事。
心口真的很疼。
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疼。
医生说他的心脏有问题,让他好好养着,可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养好它。
只有在她身边,才会觉得好过一些,可她就要走了。
这样的行为,她一定会觉得很反感。
这样想着,唐砚之就算脚下有些踉跄,还是尽量快地往外走。
辛愿在他离开之前及时的抓住了他的衣袖,碰到他的手背,只觉得冰冷刺骨,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到床上来吧,”她往里挪了挪,掀开了被捂得温暖的被窝,“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用,你说吧,小愿。”
“上来。”
“……”
辛愿叹了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再次伸手去拽他。
她是使了八九成的力气的,因为他看起来就是要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并不知道他每天在饭桌上吃下去的东西几乎全都吐了,胃疼得难以进食,全靠一瓶一瓶往下灌的葡萄糖水来吊着一口气。
所以她一拽他,他就不受控制地往床边跌过来,一直钝痛难忍的胃受了冲击,瞬间演变成尖锐的刺痛,喉间急急地涌上一股腥甜。
他仓促地撑住了床,脸色惨白地按着上腹,拼命地吞咽着,听到她有些惊慌地喊他的名字,他及时地抬起头来挣扎着对她宽慰地笑:“没事…就是,太突然了,我没…准备。”
“对不起我动作太大了……是伤到孩子了吗?”辛愿依旧紧张,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
“……”他的脸色越发地苍白下去,却还是抬手轻轻拍着她僵硬的手指,一遍遍温和地重复着,“没有,没事的,不要害怕。”
辛愿看起来不太相信,皱着眉头扶他坐下,拉起被子给他盖着。
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涣散,却一直追随着她,嘶哑地说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