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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72)

您没看错,就是铅笔,华夏文明传承至今,基本上能用来写写画画的东西都被老祖宗琢磨过了,从石器时代的动物骨笔,先秦时的刀笔、竹梃笔、还有“静女其娈,贻我彤管”的芦管笔、各种矿物粉末制成的“粉笔”,到天然石墨等矿物和胶搓成“怀铅握椠”的古代铅笔,再到“对秉鹅毛笔,俱含鸡舌香”的鹅翎管笔,种类繁多,后二者更是千年以来朝野间用来手工制图的首选,二爷着实佩服那帮子穿越后一门心思想靠着发明西方“羽毛笔”和“铅笔”混饭的同道们,真是心大。

到了明代,各种制笔材料种类更加丰富,笔头选材丰富多样,仅毛笔就有羊毫、紫毫、貂毫、狼毫等等,还可以根据软硬书写的需要,合称“兼毫”,其中紫毫笔取兔子项背之毫制成,价格昂贵,笔锋坚韧,“尖如锥兮利如刀”,适合硬笔书法,如今丁寿府上就不乏“紫毫”精品,但用得不多,只用来摆谱。

“琢磨怎么赚钱啊,老刘那里有难处,外朝也指望不上,朕只能靠自己了。”

朱厚照继续勾画,没好气道。

打量了下夹道两侧的高墙,丁寿没发现有什么商业价值,不过他来说的是另一件事,“听闻今日廷议国用不足之事,陛下就不想去看看。”

“不去,廷议结果反正也要呈上来,费那心作甚。”朱厚照不屑地撇了撇嘴,“何况他们说什么朕也知道,无非是减少宫中用度,痛惩奢靡之风,我去添那堵干嘛。”

“满朝大臣不会尽是食古不化之人,总会有为陛下着想的。”丁寿不停撺掇小皇帝,“再说知道了这些大臣都是怎么想的,也方便今后朝上应对不是。”

朱厚照一拨楞脑袋,倔强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我去还有个屁用,丁寿暗道,转头看旁边有一个年轻太监,又高又瘦,猴里猴气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灵动,随手一指,道:“你,过来。”

瘦太监连忙小跑过来,“万岁爷,丁大人,有何吩咐?”

“瞧着挺机灵的,叫什么名字?”丁寿问道。

“奴婢张锐。”太监躬身回道。地阯发佈頁⒋ν⒋ν⒋ν.cδм“去朝房听听众位大人都说些什么,回来一字不落的禀明皇上,清楚了么?”

丁寿自顾给张锐安排了差事。

“清楚了。”张锐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脚下却不动,偷眼望着朱厚照,毕竟这是紫禁城,谁是主子还是拎得清的。

朱厚照却恼了,“看朕作甚,没听到丁卿的吩咐么。”抬腿就是一脚。

“听到了,听到了。”张锐连声应和,喜滋滋地撅着屁股挨了一脚,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

“谢皇上给臣面子。”丁寿嬉皮笑脸道。

朱厚照哼了一声,收起纸笔,道:“朕已经让刘瑾在地方上开设皇店。”

“皇上要开店?”丁寿蹙眉,后世评价朱厚照的一项弊政就是开设宝和店等皇店与民争利,天知道嘉靖年间开设的宝和店怎么就算到正德头上的。

“开店也是在宫里啊,那些店铺是帮着朕收集各方土产,不然将来卖什么。”

朱厚照理所当然,指着两侧高墙道:“朕要在这里修盖店铺,将各地土产方物售与宫人,你觉得怎样?”

“皇上觉得好就行。”丁寿应和道,看着朱厚照的眼神满是同情,多可怜的孩子,怎么就成了背锅侠了,背完自己老爹的,又得背堂弟的……************干清宫里,张锐吐沫横飞地描述着朝房廷议时情景。

“英国公说了:海内虚耗,以有限之财供无穷之贵,若不痛惩侈靡,岂能转啬为丰!”

没看出来,这张锐也是个戏精,学张懋的时候挺胸腆肚,腰带往肚子上一扳,还挺像那么回事。

“韩部堂也说:理财何来奇术,国用不足,唯有规劝陛下节省开支,裁冗食、节冗费,将各处的脏罚之银尽数解往太仓……”

嘿,正德听得黑了脸子,合着所有的节省办法都是冲着我来的,多出的银子继续入户部,我不还是一样办事没钱么。

“就没一个长人心的大臣替万岁爷考虑的?”丁寿突然问道。

张锐也瞧出正德脸色不对,忙不迭道:“有,有,吏部焦右堂就给咱们万岁爷说了几句公道话。”

“他说什么了?”已经快气炸了的朱厚照急忙问道。

单手背后,张锐一手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装出一副捋须状,模仿焦芳道:“百姓家也有日常用度,何况是极贵天子之家?要说办法,老夫倒有一个……”

“什么办法?”朱厚照来了兴趣,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御书案。

“天下间逋租匿税者不知凡几,俗话说『无钱拣故纸』,有司详加查盘追索,可解国用不足之急,身为人臣者,为何只知一昧损上?”

“说得好。”朱厚照一拍御案。地阯发佈頁⒋ν⒋ν⒋ν.cδм张锐被惊得一哆嗦,刚刚腰板还挺得笔直,一副诤臣之貌,瞬间胁肩谄笑:“不过阁部的几位老大人都不同意,谢阁老还说焦老大人是残民以逞,一意媚上,非君子之行,要不是李阁老调解,怕是在朝房内就要吵起来。”

“他们还想怎样!!”朱厚照大怒,刚刚萌生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心中更是委屈,“从登基到而今,他们哪项奏本朕没有准奏,即位诏书中裁撤锦衣卫与内宦上万人,仅御用监就裁掉了七百多人,如今张永那里连造龙床的人手都不够,难道非要把皇庄也交给户部才遂了他们的愿?”

龙颜大怒,张锐被吓得跪地不起,抖若筛糠。

“陛下息怒,皇庄是成化爷用来孝敬两宫的,若是转交户部,怕是宫中连琐碎小利也不可得。”丁寿温言道。

“朕当然知道,可朝中大臣们只知道盯着朕的开销,几时顾虑过朕这一国之君的感受!”朱厚照呼呼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

“这朝中遍布老朽,难免有些昏聩之言,陛下不要往心里去。”丁寿暗中打量皇帝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说不是还有人为陛下考量么,只可惜位卑言轻……”

“焦芳?”朱厚照似乎想起什么,从案上翻检出了吏部尚书补缺的廷推奏本,打开细看,主推吏部左侍郎王鏊,陪推吏部右侍郎焦芳。

大明朝选官有内外之分,内廷选官任职是皇帝的家事,外臣看着不顺眼可以一直反对弹劾,按规矩没理由干涉,至于外廷就有太多操作空间了。

吏部选文,兵部选武,文官中五品以下京官、四品以下地方官,都是由吏部拟定名单,交给皇帝画勾走个过场,称为部选。

再高一级的中层官员选拔,称为“部推”,吏部推出人选名单,给个面子让皇帝自己选,不过谁是主推谁是副推已经注明了,识相的就在主推上画圈,不然副推那位上去了,不多久也得被挤兑走。

当然做皇帝的非要找别扭,把整个名单推翻了,让重新选也成,换一拨人么,反正大家时间多的是。

再有就是廷推了,六部九卿及卿贰大臣,地方督抚的任免,在明中期以前都是皇帝“特简”任命,不过从弘治爷开始,演变成了“特简”同“廷推”并行。

吏部尚书领衔,内阁六部和六科凑到一起,一个空缺推两人,仍然主推副推分清楚,皇帝不爽可以重新选,但想从下面火箭提升一个人上来是越来越难了。

成化帝倒是想插手部推和部选,将选官范围扩大,百官各举所知,由他钦定,结果被言官好一阵冷嘲热讽,话说得难听点,被皇帝一顿暴打,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实话说这种选官制度往好了说是民主集中制的体现,各方角力起码相对公平,但要是文官抱团了把皇帝当傻子,结果就很尴尬。再说会坏规矩的也不只是皇帝,三杨内阁水涨船高,杨士奇就把廷推部推的领衔权由吏部尚书那里拿到手里,直到数年后太监王振掌权,才把这权力又还给吏部。

看着眼前这份廷推名单,朱厚照默默念叨了几句,瞧着已经被自己圈定的老师的名字,再想想这阵子被大臣们添的堵,犹豫了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提起朱笔,将王鏊划掉……************焦府,书房。

“此番多蒙丁指挥襄助,老朽感激不尽。”新任吏部尚书焦芳眉开眼笑,亲手为丁寿奉上香茗。

“焦部堂过谦了,依老大人的才干阅历,早该位居这九卿之首了。”丁寿说得客气,眼中也难掩得意之色。

“时运不济,宦海生涯尽是彭华、谢迁这一等小人拦路,若非丁大人谋划,老朽真不知何日出头。”想起数十年命运多舛,焦芳仰天唏嘘。

“祸福离散,人生起伏,本是平常。老大人如今苦尽甘来,即便是刘洛阳当面也可昂然不屈,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啊。”丁寿笑道。

“哪里哪里,皆是丁指挥提点有方,老朽铭感五内。”焦芳也是开怀,吏部尚书握有文官铨选之权,即便相遇内阁首辅刘健,也不用避道退让,更不用说老冤家谢迁了,算是一吐这些年胸中恶气。

“老大人蒙圣上恩典,贵及天官,自当恪守本分,任才选能,使野无遗才,各得其用才是。”丁寿举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口,看似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

“那是自然。”焦芳恍然,起身从书案上取出一封公文,双手呈上,“老朽年老智昏,一时得意忘形,让丁大人见笑了。”

“老大人位高权重,不减赤子之心,乃是下官楷模。”丁寿笑着将公文接过。

“岂敢岂敢,丁大人年轻有为,简在帝心,将来必然飞黄腾达,老朽少不得还要受大人提携。”难得焦芳身为六部之首的身份,对着丁寿不吝阿谀之词。

“老大人言重了,该是你我二人携手并肩,同步青云才是。”丁寿笑道。

“不错,正是此理。”焦芳点头附和。

二人相视大笑,眼中俱有深意。

************宜春院。

时候尚早,宾客未至。地阯发佈頁⒋ν⒋ν⒋ν.cδм院里的姐儿们刚刚起床梳洗,少了分胭脂粉气的靡靡,没有铅华遮掩,更添了少女情思。

或者慵懒地倚在雕花轩窗边,摆动着粉嫩藕臂,幻想着何时能同三姑娘般遇上才貌双全的多金情郎;或者与姐妹嬉笑打闹,不为讨好金主,只由女儿心性。

与自家姑娘们难得的逍遥自在相比,一秤金此时虽不情愿,还是满面堆笑,奉承着眼前这个矮冬瓜般的胖子。

“朱爷,什么风把您老吹到这儿来了?”一秤金手挥香帕,媚眼如丝地娇声说道。

“苏妈妈不必明知故问,还不是睡婊子的时候,你说爷来这干嘛?”曾经大闹长风镖局的朱瀛,在这里说话更不客气。

“哎呦我的爷,不是日子还没到么,不然奴家早就把银子送到府上,哪还劳您大驾辛苦这一趟。”一秤金扭动娇躯,攀着朱瀛肩膀细声细气地说道。

朱瀛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将肩上玉手拍开,傲慢道:“规矩变了,以后都是这个日子,还得加一成。”

一秤金面露难色,“朱爷,这怕是……”

“怎么,不愿交?”朱瀛眉毛一挑,眼神中尽是挑衅之色。

“哪儿的话,宜春院能有今天,都是朱爷照拂,岂能逆了您老的意思。”一秤金香帕掩口,吃吃笑道。

“算你识相。”朱瀛满意地点了点头,“要不是有保国公的面子,你这婊子窝能开到今天。”

“还不是朱爷您多方维持,奴家这里感激不尽。”一秤金继续逢迎,“您且稍待,奴家这就去取银子。”

回到自家布置香艳绮丽的卧房,一秤金恨声道:“贪得无厌的死胖子,若不是为了魔尊大计,老娘早把你剁了喂狗。”

喃喃咒骂声中,一秤金缓缓转动雕花香案上的三脚香炉,咯咯声中,墙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一秤金闪身而入,不一会儿,点数着几张银票走了出来,重新合上暗门,推门而出。

轩窗倏开,一道倩影如同落叶般飘入房内,朱唇轻抹,浮起一丝得色。

************“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针经》、明堂流注、十二经脉、三部九候、五脏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药对……”

身着绛紫色对襟粉纱的小长今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今日功课,酷暑难捱,不时轻抖薄衫,妃色绣花抹胸若隐若现。

“若不读五经,不知有仁义之道。不读三史,不知有古今之事。不读诸子,睹事……睹事……”一时卡壳,小姑娘实在想不起下句了,小手摆弄着颈间银锁,愁得五官都聚在了一起,就是想不起下一句究竟是啥。

“睹事则不能默而识之。”手捧医典翻阅的谈允贤一心二用,头都未抬,随口提点道。

长今小手一拍,“对,睹事则不能默而识之。”

“先生博学,长今之幸。”丁寿忽然出现门前,抚掌赞道。

“东翁谬誉。”谈允贤敛衽施礼。

“师父!”长今如同小兔子般,蹦到了丁寿身前。

丁寿故意伸手在长今头上用力揉了揉,把小丫头的飞仙髻弄得一团乱,看着小丫头皱着鼻子的委屈样,二爷心情大好。

“不才有药方一副,请先生指教。”丁寿回身向着谈允贤正色道。

“方在何处?”提及医理,谈允贤来了兴致。

丁寿由怀中取出一份无头信封,递与谈允贤。

谈允贤抽出信笺,一边展开,边问道:“不知此方应对何症?”

“此方堂堂正正,有国家之法度,又温存深意,慰手足之亲情,专治亲人远隔,先生之心病……”丁寿抱臂倚门,悠然自得道。

谈允贤似已被纸笺上寥寥数言吸引,缓缓坐在绣墩上,专注入神,不发一言。

“先生有心病?什么方子?”小长今起了好奇心,几步到了谈允贤身边,探头探脑地想看清纸上内容。

丁寿倒是自顾继续道:“令弟文瑞,博洽有史才,区区府城训导实是屈就,恰好湖广德安府有缺,谕令弟谈一凤出知应山县。”

“此乃誊抄,吏部公文已快马奔赴广西,此方先生可还遂意?”丁寿慢悠悠地说道。

“好,妙。”谈允贤终于回过神来,转头对丁寿道:“东翁隆情厚谊,允贤无以为报。”

谈允贤确是由衷之言,她父亲谈纲是成化五年的三甲进士,最终只在莱州知府任上致仕,小弟谈一凤只是举人出身,入仕便出任县令,待得九年任满,再行迁转,成就未必在乃父之下,更重要的是德安府临近南直隶,家人往来探视也更为方便,不必忧心南陲瘴疠危及小弟身体。

“只要有心,何愁无报偿之机。”

这样肆无忌惮的挟恩求报之言,让谈允贤一愣,举目见丁寿目光灼灼,不由粉面一红,垂目低眉。

“哼,又在打漂亮先生的坏主意了。”看着无良师父火辣辣的眼神,长今如何不晓得龌蹉之人的想法,可低头看看自己干瘪瘪的胸前,鼻子发酸,眼泪险些没流下来……***********************************ps:看有朋友说本文为刘瑾翻案,其实也谈不上,刘瑾有毛病,可实事也做了不少,不过史书上一提这些就说是假大义之名,看历史记载经常是某宦官怎么怎么混蛋,后面做的事呢感觉不错;文官们前面评语怎么怎么好,后面的事迹一看这不混蛋么,量体裁衣,双重标准。

总得来说吧,宦官也是官,内臣也是臣,臣分忠奸,官有好坏,总不能因为人家没有小鸡鸡就都一棍子打死吧。

目前看过的穿越文里刘瑾都是被主角用来打脸升级的,还是小怪那种,还不如传统武侠剧里那些武功屌炸天的终极boss太监呢,作为自幼受港台武侠剧毒害的一代人,自然给这些公公们的智商武力加分,起码不能都是弱智吧。不过若是大家有意见,可以让老刘提前领便当的,反正人物够多再树立一个就是了……说到武侠了,有朋友建议避实就虚走武林线,怎么说呢,写这文开始的时候就是没书看了,yy一下做个推土机就算了,结果某个星座的强迫症逼着去查资料,查到现在一个路人甲都快成皇汉明粉了,所以文中私货开始增多,比如上章就是打脸那些说宋朝如何如何富庶的,再上一章吐槽些网上传的各种“奇葩”死,不过貌似私货没人care,失败……就武侠来讲,个人觉得用心写的是蓬莱客栈那部分剧情,全部是历史人物,插入点是正德年间的山东倭警,情节全部虚构,各方势力矛盾冲突聚集在两日夜一个小客栈内,结果那几章的红心和回复能把我哭死,都对不起那阵子失眠服用的安神口服液。

“(许)进以才见用,能任人,性通敏。方进督团营时,与瑾同事。……一日操毕,忽呼三校前,各杖数十。瑾请其故,进出权贵请托书示之。瑾阳称善,心不喜。”

避免有说空口白话,闭门造车的,如果需要,可以贴相应的史料干货,如果有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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