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效良看着他,然后又转头看了看马黛。
马黛点点头,泪痕已无情地刮过她的脸庞。
“我们尊从您与马小姐的意思,但,还是要听听老马先生的想法。”
马超点点头,“这两年,父亲对我是越来越不信任,他认为在我心里他已经是个累赘,包袱,以为我恨不得尽快抛弃他,身为人子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
两名医生聆听着,感受着来自身为人子的苦楚。
“后来吧,可能你们也知道,他连黛儿的话也不听了。而母亲更是在两年前坚持搬离这里,到现在都没有来哪怕看他一次,她说那不是她认识50年的丈夫!你说,我们堂堂马家,怎么就落得如今家破人散的境地!”
“哥!够了!”马黛已经泣不成声。
杨枢也赶紧说:“马先生您这话确实有些重了。”
马超稍微整理一下情绪,“我希望结束现在这个局面,谭医生,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谭效良赶紧点头,因为这也许是解决目前马家诸多问题最好的选择了。更何况,就算是最高明的医生,对马腾云现在的情况,也是无计可施。
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会面结束后,谭效良和杨枢在马家兄妹马超和马黛的陪同下,来到马腾云的监护室。
此时,助理林华明已经在监护室里了解了马腾云病情的最新进展。他来到谭效良跟前,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监护房宽敞明亮,遮光板自动收起,露出落地窗外的院子的一角。昨夜的雪还未全化,今晨的寒风仍在不停撕扯干枯的花枝。枯黄的草坪让这院子更显破败。
马腾云斜躺在监护床上,看着窗外毫无生气的院落,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谭效良赶紧走上前去查看。马腾云的气息与色泽显示他的情况很不理想。谭效良再查看仪表的记录,翻看这一段时间来病人的各项数据。
看完之后,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合上仪表盖,来到马腾云的身边。
“你来了,是不是我大限将至了?”马腾云的嘴角微微上扬。
谭效良依旧没有说话,他们心里都明白,他已时日无多,而他已无力回天。
“神医呐,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即便双方都知道真实的情况,而他依然对他抱有一丝希望。
人类求生的欲望永远如此强烈。作为医生,尤其是作为延寿医生,他经历过太多面对死亡的绝望。
此刻,他又想到了他的导师。廖老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拒绝了延寿。这也是他从医生涯的这些年里,他看到过的第一位拒绝延续生命的人。导师的选择让当时的他困惑不解,而如今,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亿万富豪,他似乎明白了导师当年的选择。
“给你一个亿,帮我再做一次延寿,不论成功与否。”马腾云苍白无力的声音下,似乎蕴藏着死灰复燃的洪荒之力。“只求再尝试一次。”
谭效良被他的话震惊,不仅因为他的要求,还有他出的筹码。
他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马家兄妹,看到他们听见父亲的话后无法抑制的震惊与慌乱。
谭效良回过身来,思忖片刻后,对马腾云说到:“这,这恐怕没有成功的可能。”
“是因为钱给的不够?”
“不,不,这跟钱没有关系。”
“那就是我的那两个孩子跟你说了什么?”
谭效良听到马腾云这么说,立马又回头看向站在门口,马超欲走上前来与父亲对话,却被马黛拉了回来。
“没有,跟他们没有关系,只是……”
“算了。”马腾云缓缓闭上双眼。
谭效良的脑袋也耷拉了下来。马腾云是个不成功的案例,在他进行延寿手术后,他就没有在工作上做过更多的贡献,他一直在努力自我恢复,甚至怨恨起自己的家人。这一切都不是延寿的初衷。
“好好休息。”谭效良拍了拍他臃肿不堪的手。然后起身离开,走过马家兄妹身旁时,他们交换眼神,似乎都明白对方所想。
谭效良站在这监护室的门口,他忽而又回想起导师出事时的那个场景。同样是去见一个将死的病人,病人的儿子也守在门口,不同的是,廖老师在面对病人的乞求时,回答的是:我会尽力而为。
如果那时,导师也能像他现在这样拒绝病人那不可能实现的要求,也许他就能安然无恙地走出那个病房。
“放弃这个职业。”导师的话在他心中不停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