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以慵懒的姿势倚靠在榻上,但还是看得出,她比皇后,至少高半个头,肤色则仿佛,都偏黑。容貌呢,虽然“光丽艳逸、端美绝伦”八字略有自吹自擂之嫌,但确是黑美人一枚。
眉眼口鼻,几乎同皇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却较皇后更显精致一些。虽不至于被误会成双生,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姊妹。
贾午开口了,“哟,果然是个宁馨儿呢!”
何苍天秉承阿舞姊姊“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之训诲,欠一欠身,不说话。
贾午似笑非笑,“初次见面,也没备什么礼……嗯,这样吧!”
说着,解下衣绦上系着的一块玉佩,斜倚的姿势不变,只懒懒的伸出手来,“这个……赏你了!”
这是一块羊脂玉,温润无暇,一等一的上品,没十万八万钱的下不来。
但是——
这算什么?
你郎君“偷香”,你“赠玉”?
可是,这个玉,不是回赠给你郎君的,而是送给另外一个男人呀!
不对,啥“赠”?人家说了,是“赏”!
“赏”,是主对仆、君上对臣下用的,贾午本人并无某“君”的封爵,她的地位,取决于郎君的地位——韩寿曾做到散骑常侍、河南尹,官三品,而何苍天官五品,这个身份,莫说官三品,就是太子、公主,也不好轻易对之用个“赏”字。
贾谧的脸,微微涨红了。
皇后亦也难掩尴尬之色。
但何苍天一无异状,走上一步,躬身,双手平伸,朗声说道,“谢大娘子的赏!”
一旁的阿舞赶紧上前,打贾午手中接过玉佩,轻轻放在何苍天手心里。
何苍天后退一步,将玉佩珍而重之的揣好了,再次对贾午长揖。
“好了,都下去吧,我同皇后,还有几句梯己话说。”
贾谧以下,纷纷退出。
就这样,何苍天结束了这次诡异的“觐见”,前后拢共说了……十一个字。
*
臣下、侍婢都退出了,皇后的脸,立即拉了下来。
“你过了吧?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这不是……替我招怨嘛!”
贾午依旧懒洋洋的,“招啥怨?我这是试一试他!若这点子事就沉不住气,对你,也就谈不上真正的忠诚……如是,有啥可用的?”
“再者说了,他又不吃亏——那块玉,少说也值十万八万的。”
“有你这样试的吗?正经人……哪个受得了?”
“哟!正经人!”贾午斜睨皇后,“难道不是一物二用,白天替皇后出谋划策,晚上叫皇后……欲仙欲死?”
皇后大怒,一拍床榻,“你胡唚什么?哪有的事?”
贾午冷笑,“别装模作样了!我还不晓得你?”
“别说这个姓何的了,就是阿谧……我说,你这个做姨做姑的,可别把他给掏空了——他还没娶亲呢!”
“啪”一声,皇后再次猛拍床榻,手都拍疼了,“你喷粪!”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你……你……有你这样做阿母的吗?!”
喘了口气,冷笑一声,“‘欲仙欲死’?……你说的是你自己罢!你那些子烂事,打量我不知道?”
贾午悠然,“知道又如何?我也没打算在你这里扮贞妇。其实,韩郎一人,已足够我消受了,偶尔一两个年轻后生,不过点缀而已——”
顿一顿,“就不晓得,你那位郎君一人,够不够你消受呢?”
皇后气得说不出话,半响,咬着牙,“我晓得的,当年,若不是你偷偷怀了阿谧,太子妃的位子,原也轮不到我——为了这个,多少年来,你就看我不顺眼!”
贾午的脸,也沉了下来,“你以为我在乎那个太子妃位?你那个郎君,哪一点比得了韩郎?要我嫁他,倒不如叫我——”
下头的话,伤阿妹过甚,打住了。
姊妹俩一时无语,皇后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过了好一阵子,贾午开口了,淡淡的,“算了,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我今天过来,是替你把把关的——”
“这个何苍天,看着还成,只不过,到底出身东宫——谢玖那个贱婢生的!你也不好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乍一听,还以为是说何侍郎是谢淑媛生的呢。
皇后皱眉,“他在东宫,是做给使的,被阿谧撞破假扮东宫那谁,东宫那谁还要拿他——这算啥‘出身东宫’?”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你的事——”
略一顿,“得了,大约宫门也下钥了,我也懒得去叫门了,你替我安排下处罢。”
皇后本还想说什么,忍住了,透口气,站起来,扯过一条铃绳,一拉,清脆的铜铃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