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届非战时传统制的考试在小雨中掀过,两天里将地面沾得湿湿漉漉,空气被晃得闷热异常,而待云层分开,便又是一重重的高温持续。剩下的教室空荡荡的,后年的学生们仍在捧着书,就如其他正身处在各行各业的人们,听着孜孜不倦的蝉鸣,那是窗外的风、电风扇怎么呜呜转动也吹不散的太阳。
这是六月下旬,近旧历中的三伏,一年中即将最热的时候。在东京更是比往年还热得厉害,事后大家都说是兵戈之象,因为这就是蓝星的二零二零年。
以后,全国卷要多一门机甲科了。
“朝日新闻,朝日新闻,现在插播一条紧急快讯……”
“我们收到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就在刚刚,奋战在前线的‘赤红风暴’号,传来了噩耗……”
“米娜桑,我是前线特别记者大河,赤红风暴被打爆了,我在现场,所以是真的。”
“可以看到画面上,对,履带车上那些黑炭,竟然是机甲残骸,作为资深赤红迷,我清晰记得它胸口上的花纹,化成灰我都认得,它已经是灰了……”
愁云惨淡。
窗外的光线黯然,这是一个阴天,灰蒙蒙的天空与人们的心情一样,四叠半榻榻米的室内没有漏进光,帘窗朦胧的剪影轻抚着他。
无数的事物正因遥远地方的一场巨大失利而暗潮预卷,那是即将波及极深远的风暴,也是灾难,能嗅到一丝风向的人物,已然恐惧得发颤。
但他没有,他只是感受着狭小的房间和帘窗外的世界,这个普通的阴天。
他缓缓睁开了眼,一束昏沉的微光,虽然如此却依旧温暖的光芒恰巧照在了他的脸上。
神圣,宛若新生。
的确是新的开始,每次沉睡后再次苏醒,世界总能有许多让他感兴趣的变化。
“……据悉,‘赤红风暴’已连续服役六年,是最早也是坚持到最后的机甲战士,战功赫赫,守卫着人类的疆土,但在今日,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本台再次确认了消息的真伪,这意味着……(长达近一分钟的沉默)……”
“我们失去了世界上最后一台机甲。”
他终于把视线落在电视机上。
眼神纯洁而懵逼。
机甲?
怪兽?
那是啥,电影上的吗。
突然之间,还有点怀疑真的在蓝星不,是不是遇到网络小说的桥段了,这对比他神奇的历程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转头看到那束温顺灵巧的阳光,他又确认没错。
那束光追着他,甚至绕着他的手腕开始飞旋,和尘埃一起,像是一只金色的蝴蝶精灵,为一位旅人老朋友翩翩起舞。
这是常人绝见不到的景象,他有些熟视无睹。
世界对他温柔以待,什么钟灵俊秀,清风明月,行船时鱼儿伴游,赶路时晴空万里,至于感触嘛,若知道这几年流行的东西,就好像美女见此情此景会捂起小嘴,呀,舔狗。
“知道你欢迎我了,别转了,天气又不好,累不累呀。”
起身,稍微活动了有些僵硬的躯体,扫过简单的家具,他仍然有些印象,毕竟是专门准备的屋子,踱步到门口,看见了挂着的房客牌子,空白边角泛黄的纸上“阿部纯”三个手写字很有韵味。
他记起来,这是备好的名字。
以后就要叫自己阿部纯了。
新闻仍在放送,画面显得忙乱,一会主持人不复甜美,脸色苍白地坐在位子上,一会是前线的转播。战车和呼喊、隆隆的引擎轰鸣像是混合组成的庞然大物,压着和平年代的渺小记者和人们瑟瑟发抖。
“观众朋友们,信……滋滋滋,信号越来越,滋,不好了……”“一分钟前,所有的媒体组织……收到了强制离开命令……”,“什么?联军似乎要撤退……”
一个大兵按住了摄像,面无表情地说了些什么,直播啪地就掐掉了,很快。
电视机也被关掉了。
纯有在关注新闻,某处地方应该正发生着全世界瞩目的大事情,但与其说吃瓜,倒不如说他更停留在门扉铭牌上的汉字。
难得一见,久而久之,并不难得。
房间里安静下来,外头传来了几声吱吱的鸣叫,纯拉开窗帘,看到了几只惹人喜爱的黄雀,好半响,才从离奇的交错感中抽身。
这是记忆中正确的日常感,仿佛某种已然进行的浩瀚战争并不存在。
机甲大战怪兽,蓝星联军。
“这年头,不太平啊。”
他感叹着。
过了一会,天晴了。
阳光小精灵似乎想再次爬上脸颊,但纯先一步走开,小精灵默默追逐,纯已经毫不留恋地出门并且反手把门关了。
错付。
街上汽车很少,零星的行人也大多面色不好地低头看着手机,纯这处住所是在东京郊区外一个名为俊才县的地方。
街道,公寓,长年的时间没有让四周产生多少变化,在远离大城市后,霓虹的社会停滞非常明显。
不知道干嘛地站了一会,纯还是返身回去,既然都是发呆,不如去天台上,半路他顺带拿了把椅子。
期间公寓的房东偶遇了他,对于莫名的行为惊诧不已,特别是拖着一把椅子步入楼梯间的气势汹汹,房东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在望见少年的脸时,莫名失去了一切勇气。
“好年轻,好帅,好想和他交朋友。”
房东喃喃,初晴的天光洒下来甚至让人觉得神圣,“为什么没印象?”
空旷只有些许杂物的天台上,纯摆好椅子躺下,对着天空晒着太阳,白皙的皮肤享受着这刚好的日光浴,不然六月的天,得晒傻。
大多时候他只是懒懒地躺着的,偶尔眯起眼,随意瞥过底下,一瞬间犹如神祇俯视着芸芸众生。
从白日落到夕阳,从明亮至于昏黄,时间如梭,纯回过神,天空尽头的云层已敛过最后剩下的橘红。
他伸了个懒腰,看向身边站着的人。
几何时起,一位老人已出现在这里。
这是一名有着纯正蓝色眼睛,面貌精神矍铄、梳得一丝不苟的银白头发、一身量身专定的高档西装,毫无疑问,一名非尊即贵的人物。
老人带着无可挑剔的衣着打扮而来,像是要参加欧洲公主和阿美利加富豪的上流舞会,但他出现在东京的偏僻县城角落,悄无声息地到来后,只是恭敬拘谨地站在少年身边。
一直等少年将目光看向他,老人才微微颔首,眼底有一抹激动。
“少爷。”
“来了?”
“来了。”
“我想想,你一次比一次快啊。”
“熟能生巧嘛。”
纯重新望向余晖下的房屋,“岁数大了那方面可不能这样,西蒙。”
纯叫出了老人的名字。随着老人的头衔越来越多,以及身后那个姓氏所代表的的意义,已经很少有人能直呼他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