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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重阳封妃

赵恒大喜,下旨道:“将这占城稻米,分赐于今日琼林苑中文武百官,同享天庆!”

大理寺卿王钦若跪前一步,高声道:“刘修仪种成占城稻,实有大功于社稷……”

话音未了,赵恒已经是大声道:“说得正是,不仅是天赐朕占城稻,更是天赐朕如此贤德的爱妃!”他伸手向下,一把拉起随后妃们跪于地上的刘娥,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并肩而立,道:“以德为号,朕于此刻进封刘氏为德妃!”

众臣欢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德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娥站在琼林苑中,站在赵恒的身边,看着眼前向自己跪倒的文武百官,听着耳中山呼千岁之声。只觉得一股热气冲上眼帘,眼前像是一片朦胧,整个人像是踩在云里似的,一阵阵晕眩得好象是在梦中。真的有这么一天吗,真的有这么一天,再也没有死亡的阴影,分离的忧虑,再也没有恐惧、羞侮……她能够与三郎两人肩并肩站在阳光下,接受天下的朝贺,百官的欢呼!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重阳节过后一个月,才是正式旨意下,金册玉符,行封妃之礼。礼部恭办打造德妃金印一颗,印有龟纽,共三寸六分见方,厚一寸,五成色金,重二百五十二两二钱。工部加紧打造出封妃金册一份,计十页,七成色金,各长七寸一分,宽三寸二分,每页重十四两五钱二分,共重一百四十五两二钱。装金册的银镀金册大小箱各一个,重二百二十六两一钱。又另有装金印大小箱各一个,钥匙箱一个,箱架几座二座,镀金银锁一把,箱架几座上又有银镀金什配件,象牙钥匙牌等物。本朝开国以来,如此以全副金册玉符封妃,只有太祖时册封花蕊夫人时才有这等隆重。

刘娥正式封妃,在后宫地位仅次于皇后。因此礼部依常例需追溯荫封至其父母,已故的虎捷都指挥使刘通,亦加封为定国军节度兼侍中。

自重阳节赵恒宣布册妃到正式册妃的这一个月里,嘉庆殿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宫内里里外外清洗一净,所有的器皿用具,皆都换上相应等级的金银制品。同时三宫六院,贺客盈门,简直是来不及招呼。

虽然刘德妃专宠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素日里也是人人奉承,但是这一自封妃,仿佛一切又有了许多区别出来。就连昔年踞傲的曹美人和杜才人,往日间见刘娥得宠,虽然也表现得客气热情,可是却不及今日眉宇间已经露出的恭敬之色。刘娥心中暗暗好笑,往日里这几人自恃出身名门,虽然自己位份略在她们之上,却是从未真的恭敬过。或许是自今日起,她们才肯真正承认,与自己已经是高低有别了。

送走了各路怀着各样心思的妃嫔们,就听雷允恭来报道:“娘子,杨娘子来了。”刘娥抬头一看,却见是倩儿扶着杨媛,摇摇摆摆地来了。

杨媛含笑欲行礼道:“给姐姐道喜了。”刘娥不等她行下礼来,早已经扶住了她,嗔怪道:“媛妹,你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我呆会儿自会去看你了?”

杨媛笑道:“姐姐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给姐姐道喜呢!我又没这么娇贵,姐姐也太小心了!”

刘娥笑骂道:“呸,我可不是小心你,你有什么可娇贵的,娇贵的是我的干儿子。”说着亲自扶了杨媛坐下。

杨媛笑道:“好啊,原来我是托了孩子的福气,好,我有他一日且受用一日,刘娘子快快亲手倒茶来侍候着。”

刘娥笑道:“啐,美得你。”这边叫人倒了茶来,自己才坐下来问:“睡得觉得样,醒了几次,吃得可好,可吃了补药……”

这段时间下来,这孩子似乎已经变成两人共有似的,杨媛若不舒服,刘娥也会坐立不安,立逼着她吃补品,注意这些那些的;两人之间的言谈,也从原来的亲热客气,更进一步直升到肆无忌惮地胡乱取笑斗闹了。

两人说笑一会儿,见刘娥屏退左右,杨媛看了看自己初初显形的肚子,悄悄地道:“姐姐,这几日寿成殿怎么样了?”心中想了想,吃吃地掩嘴笑道:“可叹她重阳节那一番准备,倒是成全了姐姐封妃,我只要想一想,就够我笑的了。”

刘娥嗔道:“你还笑,那边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还不知道有什么厉害手段在后头呢。你要小心些,轻易不要乱走动,要走动最少要带着四个人,饮食一切要小心。”

杨媛扑噗一笑道:“姐姐,你都嘱咐过好几回了!”

刘娥长叹一声:“这段时间我总是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防起,你还是小心为上。至少这几个月,你好生将养着,生个大胖儿子。我如今封了妃,你有了孩子,将来只会越来越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杨媛轻抚着自己的腹部,笑道:“放心吧!唉,说起寿成殿那边,只可怜了二皇子,小小年纪,被他的娘逼得可怜,我看他总是没个笑脸,在他母亲面前,站得端端正正的,不敢出任何差子。”

刘娥叹道:“咱们不是当事人,说说罢了,也不必当真。皇后望子成龙,这心也太切了些。玄佑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木头人似的搭拉着脸,都没多少笑容。”

两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谈论起这类的事来,自然是越说越多了。杨媛也叹道:“是啊,打从开蒙起,七八个博学鸿儒教着。那孩子早上学经学,下午学诗赋,到晚上皇后还要亲自考问他功课。整两年,就连过节都没有停过一天读书写字的,别说玩耍,哪天笑得开心些,都会被指责失仪。”

刘娥也道:“我前些日子听说,皇后宫里逐出了几个内侍宫女,就是因为他们勾着玄佑偷偷地去玩。皇后素来不肯责罚人的,那一次也动了真怒。”

杨媛摇头道:“何止呢,去年就已经把乳娘给送出去了,说是皇子大了,不必用乳娘了。其实是怕二皇子太过依恋乳母,皇后说皇子婆婆妈妈的会没出息。”

刘娥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我上次倒是听说,那是怪乳娘没有照顾好小皇子。那次中秋宴,我看他吃了好几个月饼,倒像是饿着了?”

杨媛吃吃地笑道:“可不是饿着了。她们郭家豪门里头的怪规矩,说是小孩子得管着,不许吃太饱了,若遇上身子不舒服了,未叫太医,倒是要先清清净净地饿一顿。”

刘娥贫寒出身,自幼儿只愁吃不饱,却不知道有别人家的孩子是怕吃饱了,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实是闻所未闻,骇笑道:“我以前倒是见过,穷人家的孩子会吃不饱,没想到将相门第,孩子也会饿得慌!”

杨媛向左右看了看,确信无人旁听,这才悄悄地说:“我仿佛听人说,皇后前两个孩子没养大,也都是这饿出来的毛病。平时不许吃太饱,结果旁边跟着的人一闪神儿,那桌上的点心就进了肚子,一下子吃撑着吃坏了。”

刘娥也吓了一跳,悄悄地摇手道:“这话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皇后的孩子,皇后自有她的管教办法,轮不到咱们管,也轮不到咱们多嘴。”

杨媛道:“听说小皇子前些时候身体不太了,我本想过去探望,不想皇后却说孩子没什么病,倒把我打发回来了。”

刘娥沉吟道:“奇怪,她如此忌医讳药,却是为何?”

杨媛冷笑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还是不死心,忌医讳药罢了。她还想着要短期内让官家立她儿子为太子啊,所以不叫告诉官家,也不许外扬!”

刘娥叹息:“这又何必,只苦了孩子。”

皇后郭熙这些日子心情很坏,经常为了一些小事而斥责宫人。

却是这段时间,皇子玄佑又得了风寒。秋冬之交,本就容易受寒,郭熙初时也不以为意,只叫了太医赶紧看好,免得误了承天节。

谁知道这病却一时不见好,太医用药好几日,还是如故,令得郭熙忧心异常。

“燕儿,”郭熙道:“看玄佑的病势,怎么会越发重了呢。看来莫说承天节前难以痊愈,只怕这个时候,要不得不禀告官家了。只是一拖过了承天节,咱们就没机会在玉宸殿那个孩子出世前,将玄佑册立为太子了。”

燕儿劝道:“娘娘请宽心,不管立嫡立长,咱们小皇子都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更何况,那边生下个什么还不知道呢!”

郭熙轻叹一声:“玄佑的事一天未定,我心里头就不安。前朝有多少宫中争乱,皆因为储位未定而引起。将来皇子多了,玄佑的将来,后患无穷啊!”

这时候越王妃来求见,郭熙只得叫她进来,道:“阮妹妹来了,要不要喝茶?”

李阮顿足:“哎呀我的圣人,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还喝什么茶啊。我听说杨氏怀孕了……”

郭熙方知她的来意,哪里肯应和她,只笑道:“这正是官家之福,我也一直担心,如今有了好消息,将来正可给玄佑作伴呢。”

李阮是个实心的,顿足道:“你当真心宽,她要生下个儿子,岂不是二郎的威胁。”

郭熙脸色一变:“妹妹说什么话。二郎居嫡居长,不是谁都能威胁得了他的。”

李阮冷笑:“那可不一定,圣人通今博古,岂不知帝王多有为了宠妃,而废嫡立庶的。远不说汉武帝与太子刘据的事,就前朝,还有武惠妃一日杀三王的呢。”

郭熙正色道:“如今是明君圣主在上,哪会有这种事。”

李阮只觉得她有些迂腐,啐道:“你是傻还是呆啊,汉武唐皇,难道不是明君圣主不成?”

郭熙心中一动,顺着她的话忽然垂下泪:“纵如此,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李阮顿时觉得有了主意,声气也高了起来:“哎,你就是太老实了,让这些姬妾们都爬到你头上来。”左右看了看,忙凑近了她,压低声音道:“要照我说,妇人怀孕,哪有不出事的。”

郭熙吃惊地看着李阮,忙摇头:“不行,我不能……”

李阮有心讨好,按下郭熙的手,道:“还只是个肉团呢,说句那个神神道道的话,就算有投胎的,还没投下去呢。亏你还是个当娘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咱们的二郎想想啊!难道你要他将来长大了,天天让父皇比着弟弟说人家聪明伶俐又可爱?你要不会做,我来帮你,我府上有老嬷嬷专会做这事的。”

郭熙却吓得直摇头,连说不成,及至急了,又郑重道:“妹妹万不可说这样的事,只你我姐妹交好,我今日只当没听见。否则若叫人听到,岂不连累四弟。”

李阮讨了没趣,方讪讪住了口,郭熙转又安抚于她,送了她好些难得的东西,方将她哄得转为欢喜。

及至李阮走了,郭熙就出神半晌。

次日,郭熙就以胸口烦闷为由,叫了原来送回娘家养病的乳母涂氏进来。

那涂嬷嬷进来的时候,郭熙也不由地一怔,原来在宫中体体面面的一个老嬷嬷,如今出宫没多久,就见着头发也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忽然多了,看着竟是憔悴了许多。见着了郭熙就扑在地下老泪纵横:“圣人,老奴终于又见着圣人了。”

郭熙虽然曾经恼过她,如今见了她这样,不禁心酸起来,一手去扶她,道:“嬷嬷,怎么才多久没见,竟这般憔悴了。”

涂嬷嬷哽咽道:“老奴在宫外,日日夜夜想着圣人,念着圣人……”

说到这里,郭熙也不禁哽咽:“早知道你出去过得不好,我当日、当日真不应该让你出去。”

涂嬷嬷自知当日做得擅专了,只道:“圣人一向心善,当日是老奴擅专,是老奴的不是,反教圣人为老奴担忧,是老奴的不是。”

郭熙拉住涂嬷嬷的手,让她起来,看着她长叹一声:“嬷嬷,也老了。”

涂嬷嬷忙道:“老奴不老,老奴还能侍候圣人。”

郭熙看着她:“你不怨我赶你走?”

涂嬷嬷眼泪都出来了:“圣人,你是老奴奶大的孩子,从小到大纵比旁的孩子乖巧,但也总有使性子的时候啊。你要老奴,老奴就在这儿,你不想看到老奴,老奴就等着你召唤。你肯想起老奴,就是心里有老奴了,老奴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呢。”

郭熙眼中复杂难言,当日她让涂嬷嬷出宫,原是怕自己乱了德行。只是自己当时却是太天真,把一切想得太好了,如今想来,过去当她是无端生事的,竟是处处有道理起来。

她却不知,这一念之间,就迈过了一道大坎。

太上感应经上说,夫心起于善。善虽未为。而吉神已随之。或心起于恶。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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