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在漱玉阁大门前徘徊了好几回,装潢华丽而气派的漱玉阁就在眼前,门口迎客的姑娘都过来招呼好几回了,她始终没决定好到底是进还是不进。比起上一次假装成邱老爹的女儿混进后厨,这次他显得十分慎重。进去吧,她好歹是个姑娘家,即便穿着男装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不进吧,就没办法知道夏侯翊相约之人是谁。
犹豫不决中,夏侯纾又刻意走远了一些,避开了那些如狼似虎看着她的姑娘。她一面用折扇拍打着手心,一面在原地徘徊转圈,感觉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胜负难分。
一个说:不就是青楼吗?又不是没有进去过,姑娘们不就是穿得清凉了一些,打扮妖艳了一些,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可害羞的?
另一个说:你上次进的只是后厨,与这温香软玉盈满堂的前院大相庭径,你一个正经人家的女儿,扮成男子逛青楼,传出去你还有名声吗?
如此反复了好几回之后,夏侯纾终于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唰”的一声展开了折扇,鼓足勇气快步向漱玉阁的大门走去。
漱玉阁是由两座八角的巨型阁楼组成,当街的阁楼是主体,一进门便是一个空旷的大厅,正中央是一个由一条水渠包围的小型的舞台,水渠里种着荷花,还放了几盏花灯沿着水流不停地打转。舞台上有几个穿着清凉的舞妓在跳舞,舞姿曼妙引人无限遐想。旁边的屏风后端坐着一个抚琴的乐师,琴声婉转悠扬,与舞蹈融为一体,台下看客如痴如醉。舞台周围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一圈桌子,坐上的宾客或觥筹交错,快意人生,或左拥右抱,与穿红戴绿的莺莺燕燕们打情骂俏,毫不避讳。再往后一点便有两座扶梯分别联通两座阁楼的二楼,二楼主要是雅间,一部分供一些比较注重脸面和隐私的恩客使用,一部分则是当红花魁接客的卧房。据说房内四季如春,让人乐不思蜀,京中许多浪荡子市场流连于此。而主楼后面的院子则是丫鬟仆妇的生活区域及后厨所在,入口处用一座巨幅屏风挡住,由四个身形魁梧的壮汉把守,一般不让外人进入,只偶尔有侍女端了酒水菜肴从里面鱼贯而出。主楼与后院之间是一片人工池塘,池塘里重了莲藕,正当时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通往后院的是一条宽宽的木质走廊,沿着池塘两边修建,被莲叶挡住了一部分,人从上面过,竟像是在莲池中飘荡,靠墙处分别种了一排竹子,将高高的石墙掩在外面。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家花没有野花香。夏侯纾想不到夏侯翊的品味这么与众不同,放着众多对他朝思暮想的名门千金看都不看一眼,却对这漱玉阁的庸脂俗心醉神迷。
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立马就有两个妆容妖艳的女子热情地迎上来,一面娇滴滴地叫着“公子”,一面扭动着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水蛇一样,晃得人眼花缭乱。夏侯纾虽然也没少跟着夏侯翊出来鬼混,但这却是第一次踏进烟花之地,不免有些慌乱,赶紧合了扇子挡住那一双双撩人的玉腕。
那些女子好像是见惯了她这样没有经验却强装大爷的登徒子,一阵调笑之后更是兴致勃勃地要看她出洋相,随即便有人伸手来拉她的衣领。夏侯纾担心被姑娘们一个不小心摸到点什么,赶紧又护着自己的胸口。姑娘们笑得更欢畅,手上也就更卖力。
“停停停——”夏侯纾被惊得连连惨叫,引来了周边众人的注目,待那些人看清是什么情况后,却也是一笑置之,也有好事者不屑地勾起嘴角嘲讽了几句。
夏侯纾又气又急,正要发火,便听到有个声音在替她解围。
一直在旁边跟客人调笑的老鸨看到夏侯纾的窘相马上笑盈盈地迎过来,支走了那一群妖艳的女子,眯着眼睛将她打量一番,道:“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可是头一次来我们漱玉阁?”说着便要来拉她。
“正是。”夏侯纾终于脱离了魔爪,不想再次以身涉险,遂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
漱玉阁老鸨,本姓鹿,人称鹿姨娘,传闻她玲珑剔透,左右逢源,与朝中多位官员都颇有渊源,手段通天,是以她一介女流,却在这关系网盘根错杂的京城里,把这迎来送往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鹿姨娘讪讪地收回一只肥胖的玉腕,立马换了个脸色,冷笑道:“我说姑娘,你穿成这样来我这里,究竟有何用意?”
这就被认出来了?夏侯纾愣了愣,充满戒备地打量着鹿姨娘——她女扮男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府中熟悉她的人,还从未被外人认出来过,偏偏就被初次见面的鹿姨娘一语道破。她不服气,狡辩道:“你叫谁姑娘呢?”
“你也不看看我做的是什么生意?”鹿姨娘方嘲笑道。见夏侯纾有些紧张了,她又用余光看了看周边没有其他人,继续说:“别说你一个小女娃,就是这来来往往的恩客,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几斤几两,难道还分不出你是男是女?”
夏侯纾这才反应过来,即便她刻意换了男装,描粗了眉毛,还把脸涂黑了一些,依然逃不掉鹿姨娘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但是看鹿姨娘似乎并没有要当众揭穿她的意思,她也不再反驳,只说:“鹿姨娘果然好眼力。”
“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我还能在这京城里立足吗?”鹿姨娘皮笑肉不笑,“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你的来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