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黛眼中,墨凉小时候呆呆地,那是因为她拿自己跟墨凉做对比。
任何小孩跟她比,那都是呆呆地。
因为云黛四岁的时候心算范围就达到了十几位数,跟她同龄的孩子在干吗?
可能正在认拼音,可能正在玩泥巴。
墨凉比云黛大一岁,他五岁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古诗词都背得烂熟于心。
云老夫人见他聪明,便让云黛的老师教一教他。那年暑假云黛正在学围棋和象棋,墨凉便跟着云黛一起学了两个月。
他和云黛的师父是围棋大师奚灵风,人送外号‘棋疯子’‘棋王’。
有些人讲究围棋一步一步下,奚师父却不是这样,她喜欢‘一子定乾坤’。
跟弟子下棋的时候,她会慢慢教,但若是跟旁人下棋,她经常几个棋子就把对手的路堵死。
墨凉曾经问过奚灵风:“师父,为什么每次有人向您讨教围棋,您都把人杀的片甲不留?刚才那位叔叔十步之内就输了,我看到他离开的时候在偷偷哭。”
奚灵风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问道:“你师姐已经快要出师了,你却还没有,知道为什么吗?”
墨凉摇头。
奚灵风:“人生如棋,我们下棋的时候是执棋人。但你怎么判断,我们不是别人的棋子?我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一点利用价值的。墨凉,身为棋子不可怕,只要你英勇向前杀出一条血路,分出胜负,你就能窥见整盘棋局的真相。如果你优柔寡断,那你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执棋人,还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云老夫人:“灵风,你又在跟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最近黛黛跟我下棋都不让着我,她都被你教坏了。”
奚灵风哈哈大笑:“老夫人,您应该感到欣慰才对,棋盘如人生,云黛已经知道要怎么走自己的路,不管她的对手有多强,她都能杀出一条血路。如果我当初像她这般,那我的两颗眼珠子何至于被人挖走。墨凉乖徒儿,整个天下都是棋盘,且看你如何走了!”
墨凉收回思绪,专心看着眼前的棋局。
他没想到陆靳川围棋那么厉害,两人下了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分出胜负。
墨门曾经收集过陆靳川的资料,但是上面没有记载陆靳川的围棋水平,这么重要的信息都漏了,墨凉不得不怀疑墨门的情报部门混入了奸细。
陆靳川看出来了,墨凉跟云黛的下棋手法如出一辙,两人应该师出同门。
上次他输给云黛后,花费了半个月的功夫深度学习围棋。
学完之后,他找了几个世界围棋冠军,把对方血虐之后,他没有找云黛比试。
比什么比?
只有对手、陌生人之间才计较输赢。
陆靳川才不想当云黛的对手,他想当她的男人。
所以他努力学习围棋,并不是为了赢她,只是他想缩小跟她的差距,离她更近一点。
此刻的陆二爷还不知道,这就是他成为妻奴的开始。
墨凉蹙着眉:“陆先生,你的棋路太刁钻古怪了吧?”
比如,刚才陆靳川舍弃了一颗极为重要的棋子,换做任何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但是陆靳川毫不犹豫的放弃,这已经不能用狠决来形容,他这完全是疯子下法。
陆靳川靠着窗边,修长玉如的手指夹着一枚黑色棋子,他智珠在握的笑道:“墨门主要认输吗?”
墨凉:“笑话!你我现在是对手,我会向你认输?做什么美梦呢!”
陆靳川殷红的薄唇微微勾起:“这话说的没错,既然是对手,那就注定是你死我活。”
两人之间充斥着浓重的杀伐气。
突然,外面的月光变得暗淡了一些。
虚空升起一道巨大的黑色乌鸦图腾,快要把月亮笼罩住了。
陆靳川眼尾下压,眸色深沉。
那是佛罗的求救信号。
墨凉先前重伤了佛罗,但是佛罗身上有保命的东西,只要脑袋不断,他就死不了,可以撑着回到组织治疗。
但是佛罗发了求救信号,显然是遭到了第二波追杀,已经顶不住了。
陆靳川收回视线,手指夹着黑色棋子,稳稳地落在棋盘。
一子定乾坤,顿时杀了墨凉的大片白色棋子。
墨凉刚才也看到了那道黑鸦图腾,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棋盘上了。
他怀疑过陆靳川是黑鸦组织首领,因为上次黑鸦组织行动,这次黑鸦组织的行动,陆靳川都在场。
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但如果陆靳川是黑鸦组织的首领,为什么他还能淡定的坐在这里喝茶下棋?
佛罗身上有通天书,如果佛罗死了,通天书被别人抢走,那黑鸦组织今晚岂不是白忙活了?
墨凉沉默了许久。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陆靳川指尖扣了扣桌面,嗓音懒洋洋的说:“墨门主,你输了。”
墨凉低头一看,脸色铁青:“我们再来一盘。”
陆靳川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我把棋子当人,你把棋子当棋子,再下一百次,你还是输。等你什么时候把棋子当成人一样去杀,再来找我下棋吧。”
墨凉觉得他明明是个商人,话里话外的嗜杀气比他还重。
把棋子当人?
如果刚才的棋子是活人,陆靳川也能毫不犹豫的杀了吗?
陆靳川看向角落里的三角钢琴,问:“我最近练了一首曲子想谈给云黛听,不如你帮我试听一下。”
墨凉:“不听!”
陆靳川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坐在钢琴凳上,开始演奏起来。
墨凉自顾自的喝茶,眼中的警惕逐渐放松。
他可能真的想错了,陆靳川不是黑鸦组织的首领。
陆靳川看到墨凉的转变,他嘴角翘起,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琴音飘过窗户,特殊的音波令树叶彼此起伏,向远方传去。
栖息在树林中的‘黑暗王者’纷纷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主人在召唤它们。
成群的血鸦展翅高飞,一场屠杀悄然展开。
……
云黛敲了敲门风雨楼的大门,喊道:“吃饭了。”
她带着厨娘,把汤和菜摆在了桌子上。
陆靳川合上钢琴,走到了云黛身边,满眼笑意的夸赞道:“好香啊,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他自己动手舀了一碗汤。
墨凉拿着汤勺,却被陆靳川拍开了:“愿赌服输,我喝汤,你吃菜。”
墨凉想念的是‘云黛给他做菜’这种感觉,他并不在意自己吃什么。
反正汤和菜都是云黛亲自做的,吃什么没差。
墨凉吃了一片牛肉,立马跑到窗边呕吐。
陆靳川,你给我等着!
云黛咬着筷子,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筷子上的汤汁,明亮的桃眸闪过狡黠的笑:“阿呆,我还以为你变聪明了,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呆。”
阿呆?
陆靳川听到这个称呼,没有借此嘲笑墨凉,甚至心里还有点羡慕。
他的童年里,没有人敢给他起外号,也没有人这么俏皮亲昵的喊他。
他以为墨凉跟他一样,人生充满了黑暗,双手染满了鲜血,在地狱的油锅里炸上千百遍都不冤枉。
但他们到底是不一样的,墨凉生命里有过光,而他什么都没有。
陆靳川拿着纸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汤渍:“别这么舔筷子,你这是在诱惑男人。”
云黛伸出粉嫩的舌头,开始挑衅:“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