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真城内但凡家境能算“中产”的,以及那有功名的,无一不接到了大顺淮安防御使的征召令。
征召令非逼其捐输,也非劝粮,而是令其家长子或长孙从军。
一天之内,先后有400余长子长孙失魂落魄,如丧考妣被手执大刀的淮军从家中带出,这些人年纪大的有四十几岁,小的十二三岁,大多是手能缚鸡却绝无杀鸡之胆的衣冠儒士。
承平之地,男儿唯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光宗耀祖,依然是刻在每个人脑海中的固有印象。哪怕事实上文已不值一钱,这世道变得只有大刀才能挣得功名与富贵,也只有大刀才能护得阖家周全。
出于对子孙光耀门楣的期盼,仪真城中但凡供得起子孙读书的便是砸锅卖铁也要供,除非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别看仪真是小城,却是广陵邵伯所在,城中如此之多的读书人丝毫不为奇,否则何以南直每年中举中第士子数量都冠绝全国呢。
南直,人文荟萃宝地。
陆四当然不会把这些人真的强征为淮军,“阶级”立场不同使得他也暂无意大规模征辟不可靠的读书人为己用。
另外一个原因是目前陆四没有自己的“军政教导系统”,在没有系统体系支撑的情况下,一股脑的把大明朝的读书人往淮军中塞,最后必然会发生“淮军究竟跟谁走”的疑问。
这道征召令不过是替谢金生扫平守卫仪真的绊脚石,解除他的一切后顾之忧。
准确的说,是一次不流血的清洗。
打下仪真就要有人在此驻守,否则就不必打下这座县城。
镇江一路明军肯定要先于出浦口自天长、六合而来的那一路,所以陆四下午就要回扬州部署“反围剿”战斗,仪真这里他交给了弹棉花出身的谢金生。
为了确保明军兵临城下时仪真城中依旧稳定,那些官绅士吏不会愚蠢到想要做明军的内应,陆四将在高邮州城的“长子为质”法引用了过来。
“城在,人在。城失,人死。”
城门下,陆四冷冰冰的对人群中的官吏士绅富户们说了这八个字。
他不是威吓,仪真失陷消息传到那刻,这四百多被带到扬州的长子长孙就得为死在仪真的淮军将士殉葬。
哪怕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哪怕他们没有错。
想要自己的儿孙能活下来,仪真城的这帮士绅富户们就得尽最大努力去帮助淮军守住这座城!
陆爷还是那个陆爷。
孙武进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众被强塞进马车的长子长孙们,心道你们还是有福气的,至少能坐车去扬州,不像他们得靠两条腿。
嗯,你们这帮少爷公子们也最好求菩萨保佑仪真能守住,否则死的未免真有些冤枉。
孙武进是不识字,对读书人却是真的敬重,见车上连个挡风都没有,便好心的叫部下找了些棉被丢在车上,供这些“人质”取暖。
这个举动让车上的公子少爷们惊慌的心稍稍定了些,觉得这大顺贼军也不像是传闻那样杀人如麻,一个个动辄砍人首级的嘛。
信息的不对称,使得仪真城包括这些“人质”真的以为淮军就是北边闹翻天的闯贼。
........
驻守仪真城的是谢金生的新一营,除了原本的1200兵外,又补充了1700多在淮安时自愿南下的河工,另外还有200余川军降兵。
那些被编入新一营的河工不再是刚刚南下时赤手空拳,而是装备了缴获自明军的武器,虽然尚未训练,但军心和士气却是极高。这自然是得益于淮军在高邮史家荡的大胜。
为了确保新一营能够扛住明军的进攻,陆四又从旗牌队中选了50名参加过史家荡大战的什长到新一营中当哨官。
在宝应,陆四给侄子陆广远配了李思为副手,仪真这边同样不例外,但这次他给谢金生配了两个助手。
一个就是临战不喜穿甲,只喜手执双斧的西溪郭啸天。
一个是史德威部下的操守官蔡一清。
留郭啸天协助谢金生的原因是,补入新一营的河工有部分就是郭啸天的人(乡亲),有他在可以更好的指挥协调。
并且,郭是一员猛将。
陆四自认在有铁甲可穿的情况下却不披甲,只凭血肉之躯和敌人硬战,他做不到。
郭啸天能做到。
那是真正的视死如归。
后者则是陆四觉得蔡一清这个操守官不错。
明军中的操守官是个临时职务,并不常设,多为军纪镇抚,或分守一地。蔡一清在史德威手下管的就是军纪方面的事,另外于钱粮辎重方面也有分管。
新一营近三千人,指挥谢金生和郭啸天等都是文盲大老粗,没个会写字的人帮衬肯定不行。
再者,守仪真也得和城中方方面面打好关系,所以由蔡一清这个原明军操守官来负责肯定再好不过。
于守城方面,陆四又交待了一些他认为可以实施的部署。
如在城中安置大锅熬煮热油,甚至是粪汁;于城上多置石灰,若明军攀城可撒石灰以呛其眼;使用长兵器,如在竹篙顶端绑上镰刀或铁钩,用以割断或钩倒明军攀城的云梯;城头垛口上可加门板用以挡箭...
大致十几条守城办法,其中有一条“火烟法”是陆四借鉴福建兵守淮安时的法子。
当时这个办法是淮安知府吴大千想出来的,就是若敌军以强盾双甲冒死抵入城门洞,城上无可奈何时就可从城上多扔蓄有火药的棉被,火箭点燃可将敌军从城门洞中逼出。这些守城办法陆四同时也叫人给宝应的侄子广远送了一份。
安排完仪真的一切后,陆四便与众人离别。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