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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会继承父皇之遗志,完成这个福泽华夏万古之伟愿吗?

嬴政指点江山,笃定道。

“陛下兵行险招,一旦六国贵族皆响应造反,天下必将再次烽火狼烟,届时何以收场?”

宋贤忧心忡忡,她确实感觉这实在是一场豪赌。

对于陛下的心思,她捉摸不透。

这样真的值得吗?

“只要南北军团百万精甲犹在,这大秦天下便乱不了。”

“若他们不跳出来兴风作浪,朕又如何名正言顺,让天下人无话可说,光明正大的宰了他们?”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先让他们蹦跶,高兴一段时间吧!”

“等鱼都上钩了,就可以收网了!连同这些杂鱼一同全灭了,这大秦天下便可安享百年盛世。”

“朕错了一次,便不会犯第二次。若杀光这些乱臣贼子,可以换得天下盛世安康,朕不惜背上万古骂名。”

“此次,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嬴政神色阴沉,言语之间,迸发着冲天杀机。

依偎在君侧的宋贤,感觉浑身冒着寒意,不再说话,只是紧紧依偎在嬴政怀中,想要以此获得一点暖意。

地宫大殿陷入了沉默,幽静无比。

天蒙蒙亮,宋贤整理一番衣裳,便拜别了君王,再次从密道返回。

嬴政下了朝之后,单独召见了长公子扶苏。

“儿臣拜见父皇。”

扶苏来到了平天殿之后,看着坐在眼前的男人,拱手一拜道。

“免。”

嬴政声音平淡道。

“不知道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扶苏看着王座上的嬴政,恭恭敬敬道。

嬴政神色古井无波,站了起来,朝着下方走去。

扶苏看着父皇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心中颇为紧张。

“啪……”

嬴政走到扶苏面前,目光凝视着神色拘束的扶苏,狠狠甩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父皇……”

扶苏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疼,有些不知所措。

父皇因何盛怒?

“知道朕为何打你?”

嬴政目视扶苏,冷冰冰的问道。

“儿臣不知道。”

扶苏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脑袋,不敢看嬴政的锐利眼神。

“愚蠢,朕敕封公子羽为皇太子,你心中就一点不平,都没有吗?”

“自幼朕便让你拜入蒙恬门下,修习兵法韬略。由此你便与蒙恬有师生之谊,你也未让朕失望,蒙恬对你给予厚望,将你视作大秦帝国未来之储君。”

“你识大体,明大义。品学兼优,贤名远播。”

“可你却固执己见,为了你心中所谓的仁义忠孝,而放弃九五至尊之位。告诉朕,你这颗榆木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嬴政一副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勃然大怒道。

“父皇,您并没有立儿臣为太子啊?”

扶苏满头雾水,十分委屈道。

“你这是在责怪朕?”

嬴政质问道。

“儿臣不敢。”

扶苏连忙道。

“那你为何半点争雄之心未有?”

嬴政目光闪烁,询问道。

“父皇是儿臣心中的神明,也是儿臣的天。父命不可违,君命不可逆。既然父皇立羽弟为储君,孩儿纵万死亦无悔也。”

“扶苏也绝不违背父皇之命,誓死效忠父皇,辅佐太子。”

扶苏跪在嬴政脚下,语气恭敬,神色坚定,宛若一个疯狂偏执的信徒,斩钉截铁道。

哎……

嬴政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此时心中五味复杂。

一方面希望自己这个寄予重望的儿子,能够褪去仁义懦弱之心,能够多几分铁血狠辣之情。

但是有子如此,人生何求?

世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恭孝有加?尤其是对自己言听计从,永不违背父命?

扶苏是个孝顺的孩子,自己又怎能不欣慰?

自己的确希望扶苏能够成为大秦帝国合格的继承人,但若两者取其一,后者无疑更贴心暖意。

扶苏忠孝两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在那个世界所看到的大秦悲歌,并非空穴来风。

吾儿扶苏,的确是千古忠孝无双。

由他带队出海前往印安大陆,寻回番薯,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哪怕天下所有人都背叛自己,这一刻,嬴政都坚信扶苏不会背叛自己。

面对至尊皇权的诱惑,都能佁然不动,自己实在想不出来,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动摇他那颗赤子之心。

“都这么大人了,还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起来吧!”

嬴政弯腰扶起了跪在脚下的扶苏,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父皇,儿臣不孝,又惹父皇生气了。”

扶苏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嬴政,宛如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傻孩子,父皇很欣慰。”

嬴政莞尔一笑,同样和蔼的看着儿子。

“那父皇说了半天,又打了儿臣一巴掌,到底儿臣做错了什么?”

扶苏楞了楞,看着嬴政,有些茫然道。

“你错在哪里?回去自己,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嬴政拍了拍扶苏的肩膀,接着道:“又长结实了不少。”

“父皇,儿臣此次奉诏前来,也是要向父皇辞行。”

扶苏小心翼翼道。

“哈!哈!哈!哈!”

嬴政朝着上方的王座走了上去,然后大笑起来道:“也好,苏儿长大了,是时候出去历练历练了。”

扶苏宛如一个乖宝宝,搀扶着嬴政,神态满是谨慎道:“不知临行前,父皇可有何交代?”

“朕希望你从东郡出海,历练归来后,能够焕然一新,让父皇刮目相看。”

嬴政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对儿子满怀希望。

“父皇放心,儿臣必当努力而为。”

扶苏看着嬴政,正色道。

“父皇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父皇更想让你成为一名合格的帝国储君。可惜,朕很失望,朕终究改变不了你。”

嬴政叹了一口气,颇为惆怅感叹道。

“儿臣明白,是儿臣无能,辜负了父皇的栽培厚望。”

扶苏满脸羞愧之色,低着头道。

“朕的儿子,岂会无能?只不过是你天性忠厚善良,朕真拿你没办法。”

嬴政露出苦笑之色,感叹万千道。

“父皇,近来天下动荡不安,人心惶惶,不知父皇有何定策?”

扶苏撇开杂念,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虑。

嬴政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扶苏的疑问,而是伸出手,指了指右侧的席位道:“先坐下。”

“谢父皇。”

扶苏虽满腹疑惑,但见父皇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能压下内心的疑窦,走了上去,坐在了嬴政右侧的旁座之上。

“赵忠。”

嬴政大声对着大殿之外道。

很快,赵忠便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对着嬴政一拜道:“拜见陛下。”

“见过长公子。”

然后赵忠又对着扶苏拱手一拜道。

“泗水蕲县大泽乡陈胜,陈郡阳夏县吴广可如期前往渔阳?”

嬴政沉声问道,这两个人虽非大秦帝国的掘墓人。

但却奏响了大秦帝国末日悲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自秦以后,便犹如千年魔咒,影响中原历代王朝兴衰,意义深远。

可惜历史不会重演,朕就断了你们的妄想。

大秦律无论是劳役还是兵役,延期从未有过死刑,这两人妖言惑众,实在罪不可赦。

“回陛下,半月前便俱以上路,算算行程,应该便是这两日抵达陛下指定之路,大泽乡碰面。”

“这两支队伍皆有黑冰台间部阴士与暗部死士安插,伺机而动,一旦有变,定可确保万无一失。”

赵忠十分精炼,胸有成竹的答道。

“其戍卒视情节而定,陈胜,吴广之辈,就让他们死在大泽乡吧!”

嬴政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仿佛那些不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是棋子。

众生为棋,皆可弃也。

“臣,明白,绝不负陛下重托。”

赵忠后背升起一丝寒意,连忙道。

君心似海,天意不可违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陈胜,吴广这两个乡野之徒,是如何引起陛下之杀心。

不过既然陛下要他们死,那这世间便无人可以救他们。

要怪,就怪自己命中注定吧!

天威不可犯,触之必死也。

扶苏在下面听的满头雾水,他根本就不知道父皇到底再干什么?

那陈胜吴广又是何许人?

带着满心疑惑,扶苏忍不住问道:“父王,陈胜,吴广所犯何罪?”

“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之罪。”

嬴政看了一眼扶苏,没有丝毫犹豫道。

“可儿臣听父皇之言,这两人不过是乡野之徒,怎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扶苏继续追问道。

“朕不会滥杀无辜。”

嬴政冷着脸,沉声道。

“儿臣明白了。”

扶苏当即道,对父皇他很了解,虽然父皇杀伐果决,但从未乱杀无辜。

“朕一统天下之时,为安天下民心,不愿枉造杀孽。六国余孽一律豁免其罪,凡臣服大秦者皆不追究。”

“高爵厚禄,以礼待之。置故国离宫别苑,宫台楼阁于咸阳,锦衣玉食,恩泽福禄。”

“然朕之仁慈,并未感化他们。这些肮脏龌龊之徒,心怀不满,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朕之天下。”

“他们心中怀念曾经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权势,伺机蠢蠢待动,朕这是给他们机会。”

“帝国大一统四载有余,很多人得意忘形,莺歌燕舞,极尽奢侈,鱼肉乡里。六国之地,虽为秦地,却非秦人治理。”

“时间太久了,久到那些人都快忘了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他们大权在握,权倾一方,将朝廷给他们的治理辖地,都快当做自家的后院了。”

“六国余孽异动,天下风云骤起,那些朝廷的墙头草,也会为了自家谋求最大的利益。”

“大秦若要全力对外用兵,这些人就是最大的变数与障碍。只要扫平这些不安定因素,一劳永逸,大秦百年之内再无内忧矣。”

“解决了他们,大秦才算真正可以休兵养民,解甲以归田。只需保留少部分精锐之师,防御西北之胡狄即可。”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百年之内,朕希望大秦四方再无诸夷。”

嬴政气吞山河,傲然道。

“陛下圣明。”

“父皇圣明。”

赵忠与扶苏异口同声道。

嬴政站了起来,看着扶苏道:“随朕来。”

走下高台,带着扶苏,嬴政朝着大殿右侧走去。

扶苏满腹疑窦,但既然父皇之意,他也只能耐心紧随。

嬴政从大殿的石柱上取下一柄火炬,然后照亮有些昏暗的右壁石墙。

“父皇这是?”

扶苏接着烛光吃惊的看着墙壁上的画卷,惊诧道。

“自夏禹铸九鼎,镇九州气运,中原地不过数千里。”

“商周以来逐四夷,扩沃土千里。虽有所获,然政令难通下辖之地,诸侯盖以私欲而兵戈以四起。”

“大秦立国近六百年,历代先祖固有平庸之君,然江山即倒,山河将碎,亦有力挽社稷狂澜之雄主,重整山河,再塑乾坤。”

“六国之亡,衰于将相离心,君臣夺利。大秦之兴,盛于同仇敌忾,举国一心。”

“自曾祖行蚕食之策,励精图治五十载,大秦王者气象亦显。天下九州,秦占半壁。”

“长平之战,秦国虽胜,却是惨胜。”

“邯郸之战,更是大败而归,引得六国合力讨秦,险些葬送大秦之基业。”

“朕继承大秦王位,时刻铭记先祖大愿,秦人矢志。终一统天下,横扫六合。”

“今大秦南北纵横万里,东西横跨六千余地,辖境之民千万户,执戟之士数百万。”

“自商君变法,弱贵胄,强王权,行严律,正劣行。功必赏,过立罚。大秦自屹立西方,睥睨山东六国之日,便不是靠权贵辅佐而亡诸侯。”

“大秦摒弃古制,将刑不上大夫,贫家之民无以出仕的糟糠,扫入历史尘埃之中。不以出身论英雄,唯以功勋定尊卑。”

“至此,国有战,民必征。将奋勇,士搏命。山东六国无不望而生畏,惧秦之勇,畏秦之威,肝胆俱裂。”

“齐,楚,燕,赵,魏,韩,秦征战数百年,富魏齐,悍燕赵,丰韩楚,终归尘埃。”

“山东六国百年贵族,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千年豪族,若千层之台,根基深厚,始终屹立不倒。”

“大秦自先祖孝公起始,百战之将,一世荣光。安国之相,一朝恩宠。爵无封地,位无世袭。无根之萍,无以起垒。”

“王蒙之荣宠,恩于世代之良将。若无功勋,百年衰亡。军中将领多以贫民立功擢为将,他们便是大秦万世不朽之基。”

“帝国律令不崩,君王威信无失,纵有乱臣贼子,这军中千千万万贫苦寒门出身之士,便是大秦最坚定的拥护者。”

“你可明白?”

嬴政目光望着大秦帝国的版图,耐心传授,字字珠玑,对扶苏良苦用心道。

扶苏的内心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虽对天下形式,帝国之局势有所看法。但听到父皇清晰透彻的纵观全局之谈,他的内心仿佛被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父皇,儿臣明白了。”

扶苏郑重的点了点头,更加尊敬道。

“苏儿,你要记住,为君王者,这世间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值得你去信任。”

嬴政拍了拍扶苏的肩膀,纵然铁血君王,胸中亦有舔犊柔情。

“父皇,不是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若无人可信,岂不是无人可用?”

扶苏眼神露出疑惑之色,有些费解道。

“这等荒谬之言,听听即可,无需放在心上。”

“这世间啊!人皆有弱点可循,为君王者,知人善用。明人心,识俊杰,收为己用即可。”

“就好似李斯恋权,冯去疾好色,蒙恬惜名,王翦爱财一般。为君御下,投其所好,过多则示弱,过少则寡恩。”

嬴政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对于朝廷重臣的性格似乎了如指掌。

“儿臣听闻王老将军,为人节俭奉公,仗义疏财,虽好蝇头小利,却晓深明大义。”

扶苏仔细领悟了一番父皇之言,然后举出一个反例道。

“苏儿,你错了。不要被世间表象所迷惑。你看到的只是王翦想让你看到的假象而已,我们这位王老将军一生既不贪财好色,亦非恋功慕名之徒。”

嬴政笑了笑,指正道。

“那依父皇所言?王老将军并无弱点,何以投其所好,为己所用?”

扶苏十分诧异道。

嬴政露出追忆之色,灭楚之时,李信冒进以致兵败,自己不得不自降颜面,请王翦出山。

这老狐狸深知楚国地大物博,虽衰弱许久,然哀国之兵,必奋其勇。

生性谨慎,生怕兵败获罪,再三推辞的景象不由浮现脑海。

“王翦惜命。”

嬴政不由莞尔一笑,嘴角上扬,似乎想到了十分有趣的回忆。

“咳咳……”

扶苏当即傻了,什么?

自己听错了吗?

王翦老将军征战沙场一生,立下无数战功,竟然是贪生怕死之辈?

这怎么听,都有点滑稽可笑。

但这话既然从父皇口中说出,倒也值得推敲一二。

“苏儿不信?”

嬴政自然将扶苏的神色尽收眼底,笑着道。

“父皇,不是儿臣不信,只是王翦老将军征战一生,实在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扶苏十分委婉,他内心自然是半信半疑,却又不敢拂了父皇的面子。

“王翦虽有将才,一生固然战功彪炳,但多是以众敌寡,以强击弱。以大秦之兴盛,耗六国之衰邦,施疲敌之计,行缓兵之策。待哀兵之气尽散,起举国之师,一战定乾坤,焉有不胜之理也。”

嬴政十分理性,洞若观火,深彻人心道。

听父皇这么一分析,扶苏眼神一亮,似乎十分有理,于是道:“父皇圣明,儿臣不及也。”

“苏儿,这十万里大好河山,尽在此处。为大秦江山社稷计,为华夏子孙万世计。”

“身为国君,若不能扩土开疆,上愧对列祖列宗,历代先贤。”

“身为华夏领袖,若不能制夷兴族,下愧黎民苍生,族人同袍。”

嬴政背对着扶苏,看着石壁上的蓝星版图,目光炯炯有神道。

扶苏沉默下来,内心沉重无比,望着父皇的背影,他那高大伟岸的身形,黑色秀发,不知何时以染上丝丝银霜。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扶苏对着嬴政的背影,躬身一拜道。

“有生之年,父皇若不能完成此宏图大愿,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祖宗先贤。苏儿,你会继承父皇之遗志,完成这个福泽华夏万古之伟愿吗?”

嬴政叹了一口气,身形显得更加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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