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擦肩而过的众人,无不望着他的后背,发出嗤嗤的低笑。
冯嫣正有些好奇地望着此人,那人却忽然往这边看了过来。
他对着魏行贞微微颔首,魏行贞也略略点头。
冯嫣小声道,“这位是……?”
“镇国公狄扬。”魏行贞答道。
冯嫣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轻叹。
对狄扬的大名,冯嫣早有耳闻。除了他当年断马弃车的荒唐事外,狄扬还有一堆的故事在长安与洛阳中流传,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当属他的身世了。
这位年轻的镇国公今年刚过二十四,在十岁那年,他的父亲狄成翁突然顿悟,先是遣散了自己后院里的一群姨太太,每人给了一大笔抚恤银子,然后就在长安城里煞有介事地为自己办了一场葬礼。
他亲手烧去了这些年来所有的衣裳和诗书手稿,将灰烬掩埋,然后孑然一身皈依了佛门。
狄扬的母亲林氏那段时间日日哭,夜夜哭,觉得一定是自己什么地方没有做好,才让丈夫突然生出了摆脱尘世的念头。
一连过了几个月,林氏终于哭伤了眼睛,两眼中里只有一只能够勉强视物,另一只则什么也看不见了。
原本热闹旖旎的家宅就这样清冷下来,不少姨太太拿了钱便离开了国公府改嫁,只有一对姓吴的姐妹留了下来,帮着林氏操持家务,抚养孩子。
年仅十岁的狄扬就这样承袭了父亲的爵位,成了大周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国公。
在那之后,林氏对狄扬极为溺爱,既不求他刻苦用功,也不盼他光宗耀祖,只求狄扬能平安长大,娶妻生子,一辈子和和顺顺就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狄扬虽然对母亲极为孝顺,但在娶妻生子这件事上迟迟没有动静,林氏相中的那些大家闺秀,竟没有一个能入儿子的眼——这着实让林氏觉得头痛。
去年孙幼微迁都,把京畿重地从长安换做了洛阳,狄扬很快就响应诏令在洛阳安了居,林氏却没有跟过来。
狄扬几次写信询问母亲何时来洛阳,林氏都以“年纪大了”为由,将事情拖延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狄扬的生父,老国公狄成翁还在长安南面的尾闾山上做和尚呢,林氏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丈夫回头。
想来,狄扬就这样自由自在地在洛阳里过了一年。
等到远处的狄扬转身背向冯嫣时,她才意识到为什么那些人都在望着狄扬的后背发笑——今晚所有站在这里的人,都背着足以媲美背饰的各式席垫,只有狄扬一个人背上背着一把半臂长的竹耙。
那竹耙的款式相当普通,就是农家院子洒扫庭除用时会用的工具。
竹耙上头,狄扬还系着一块用料考究的方帕。
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不搭。
“他背上背着的东西……是我看错了吗?”
“没有。”魏行贞答道。
冯嫣就这么望着狄扬的背影,直到他一个人走向桃林的深处。
“国公爷……”冯嫣不解,“总不至于一会儿要坐在那个竹耙上头?”
魏行贞笑了笑,“阿嫣再等等,到时,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