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瞎说的,就是试一试。”
说实话,舞马基本是蒙的。只是帐篷里的气氛实在诡异,而他又从这诡异的气氛里嗅到了一点点白日葬礼时觉察到的那种灼热而克制的气息。只不过,葬礼的时候,克制强于灼热,而此刻,灼热却开始反噬克制。
“你很有趣,也很聪明。”
义成公主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舞马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是很显然,对方并没有被他带有明显戏谑口气的回答激怒,她直入主题了:“舞马,你应该知道我此行的来意。”
“按理来说,你该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杀掉我的——这样成本最低。”
“为什么我没有动手呢。”
“大概是做了一番理性的考量罢。从我刚才的表现来看,你觉得我似乎也不大好对付。尤其是在这个狭窄的帐篷里面,一时间很难杀掉。又或者,可以杀掉我,但是动静不会太小,很大可能会引来旁人观瞧——谋杀唐公的特使是大罪过,你虽然受宠,但这个罪名恐怕还是不太想背的。”
听到这里,义成公主轻笑一声,摘掉了面罩,露出了她的容颜。
这一刻,这个狭窄而又昏暗的帐篷里升起了一轮明朗的月亮,而义成公主的笑容便是月亮洒下的月光。
而舞马,在片刻之前还以为自己不论从言语还是心理上,都占据着上风,可此刻,仅仅因为一小块儿黑布(和当初在密室里面笼罩他下半身的那块儿黑布差不多大小)的退去,就感觉自己被对方的气势全面压制了。
而且,他也明确感觉到,眼前这位身量纤细、看似柔弱的女人,小小的身体里其实蕴藏着很可怕的气息。青霞说的不错,义成公主的确该是觉醒徒。说不定,还是一位武道高手。
“舞郎君,”义成公主笑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答案不是很明白么。我刚和阿史那燕定下婚约,您晚上就来了。”
“阿史那燕给你讲了很多关于我和她的事情罢。”
舞马点了点头。
“你信了?”
“真实可信。”
“无所谓,”义成公主摇了摇头,“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她。我今天来找你,只有一件事——请你放弃和谈,离开草原。”
“可是……和谈已经成了,盟约也立好了。”
“消息没有传回晋阳,一切都是浮云。就算传回了晋阳,也未必板上钉钉。突厥人的脾性我清楚,始毕可汗何等人物我也明白,就算是定下了盟约,撕毁又能如何?”
这一点,义成公主大抵也没有说错。舞马犹记得几年之后的渭水之盟,突厥人撕毁盟约杀到渭水河畔,直逼长安城,逼得李世民签下了渭水之盟。也难怪李世民给突厥人的评价便是:【见利即前,知难便走,胜为求财,败无惭色】。
不过,此时此刻,事情并没有义成公主所说的那样简单。否则她何必费劲吧啦半夜来找舞马呢。
突厥人可以毁约,但一定要深思熟虑,一定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始毕可汗谋划的绝不止晋阳一地,也绝不止大隋的北疆,他要笼络的是更多的豪杰军阀,擅自毁约若是把名声传出去了,日后何人还敢来投。
想清楚了这一点,舞马笑道:“既然如此,公主该去找可汗,而不是夜半三更闯入一个汉人男子的帐篷。”
义成公主道:“舞马,我没时间和你兜圈子。我只要一个结果——要么,你离开突厥,消失在世人眼里。要么,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我这么做,就能毁掉突厥和唐公的和谈?”
“这个你就不必担虑了。”
“好奇一下嘛,”舞马笑道:“对了,我一直有个疑惑……”
这个疑惑,绝不是舞马拖延时间或者岔开话题的说辞,是他发自内心真正的疑惑,是他从前研读隋唐史的时候就一直搞不明白的一个问题。说来真是不可思议,今天他竟然要和这个问题的主人公直接对话,索求答案了:
“公主殿下,我一直搞不明白。您其实并不是当今圣君的女儿,也非是大隋的真公主,只不过是一个宗室女而已,却为何对圣君和大隋忠心耿耿,甚至——”
“甚至,”义成公主道:“不惜冒着性命危险,给始毕可汗假传兵乱的讯息,将他从雁门关骗回汗庭,使得他放过圣君一马么?”
“正是。”这个问题,大概算是历史上一个无解的谜题了。舞马看过很多正史、野史,历史解析,人物史传,众人只说义成公主对大隋忠心,但谁也没说明白,这忠心是由何而来的。
义成公主听罢,抬头望着帐篷顶上,沉默良久,眼睛里浮出点点柔情。
忽然,她目光一厉,柔情全散,从前的克制也消弭殆尽,只剩了灼热滚烫而狠戾的一团火,“舞马,我给你七天的时间考虑——便是在你和阿史那燕结婚之前,你都可以选择离开。可若是你们两个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便亲自送你去阙勒。”
说罢,帐篷里一阵黑芒闪过,人便消失不见了。
待她走后,舞马便接着琢磨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却不知怎么,竟然罕见地犯了困。
这可是穿越以来,在神旨之外的世界从未有过的情况。他努力保持清醒,却仍陷入了似醒非醒的迷糊中,又不久,竟然做起了梦,梦里面全是义成公主的模样,梦见她半夜摸上了自己的床,笑嘻嘻褪下他的衣服,往下边一探,问他吃不吃美人计,可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接着又做了好几个梦,主人公都是义成公主,梦的剧情也大抵如此,只不过换了地方和花样,时而在草原上,时而在沙漠里,时而在茂密的森林里……
时而在始毕可汗的卧榻旁,旁边还传来了始毕可汗的呼噜声,义成公主反而更大胆了,问他刺激不刺激,要不要来一发更生猛的。不过,这些厉害的梦,总是到了关键时刻便停下来了,没有一个完整的。
第二天早晨起来,舞马真是邦邦硬,正想着如何消解一下。
那翻译跌跌撞撞闯进来,说道:“苏,苏农**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