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说着,又瞧见一个妇人跟在马后面一边走,一边用刀子刮脸,一边哭声凄惨,一时间血泪俱流,便接着解释道:“这个叫做剺面,也得剺七下。那妇人便是死者的妻子了。”
不久,瞧见众人把尸身从帐篷中抬出来,从人群中牵出一匹老瘦之马,捆在死者身旁的杆子上,一刀捅死了,倒在地上血流不止。那翻译又道:“这匹马便是这死者身前最喜欢骑的马,按着突厥的习俗,一并是要陪葬的。”
待马儿死了,众人抬来各箱子,把一堆衣物盖在死者和马儿身上,一团团火把点着,四周长草清掉,顷刻间便燃起熊熊大火,一直烧到无可再烧,地上只剩一团灰烬。
众人便开始收拾起骨灰。翻译忽指着现场一处,“舞郎君您瞧。”
舞马顺着瞧过去,却见人群之中苏农**钻到一处,从地上的灰烬里拾起一把揣进了怀里,一脸郑重之色。翻译笑道:“舞郎君,今日可有好戏瞧了。”问他什么好戏,却是故作高深莫测,一言不发,只吊人胃口。
众人拾起骨灰便一路往西走。舞马二人便也远远跟着,看看究竟到哪里去。
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开阔的坟场,除了到处四立的墓碑,便是数不清的石雕。
舞马二人也跟着到了,远远寻了一处小山头爬上去观瞧。到了山头,他忽觉精神一阵恍惚,仿佛有什么幽玄之物从墓场某处向他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呼唤。
便在此时,袖口似有什么东西连颤几下,往袖子里一摸,竟是先前在密室中拾起来的田德平的眼珠子。
自从舞马得了这眼珠子以来,它总是冷冰冰的,此刻竟然微微有了些温度,却不知什么缘故。
再看坟场中,众人行到事先已经准备好的一处墓地,墓中立着个石碑,碑前空地上摆了约莫千余个石雕,雕的尽是人像,又听那翻译说道:“舞郎君您瞧,这墓地前面摆的石雕就代表着死者身前在战场上杀死的敌人,杀了多少个,便摆上多少石雕。您瞧这千余个石雕,后面便是千余个死人,这当口下葬这位真乃一位大煞神。”
后面的事也就无甚稀奇了,众人把骨灰埋进墓里,合上土,便要起身往回返。
正在此时,忽见苏农**高高举起双手,朝着始毕可汗跪了下去。
“好戏来了。”翻译嘿嘿笑道,“你看他手掌心紧握着,保管捏着刚才那一把骨灰。”
“看样子是骨灰,这又是什么奇怪风俗。”
“我猜罢,今次死掉的这位突厥大人物,一定是这个苏农**的至亲之人。他把至亲之人的骨灰拿出一把,自然是要对着已去追随腾格里的亲人发誓。”
“发誓?”
“是啊,我猜这苏农**一定是喜欢上了某一位姑娘,故而才在这般庄重的场合,以亲人骨灰为誓,向始毕可汗请求赐婚。要我猜测,这小伙喜欢的女子一定不大简单,要不然怎么会使得这般阵仗。
而且,至亲之人的骨灰何其珍贵,又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若非亡者同意,怎么能轻易拿得出来?想来也是这位亡者生前便有遗愿,要苏农**一定将那姑娘娶回去。”
是不简单。始毕可汗的女儿,阿史那燕公主当然不简单的。想到这里,舞马心里突然生出了看戏的念头。这些日子,他被青霞领带着,云里雾里兜了一通圈子,至今还有些蒙在鼓里的感觉,心念颇不畅达。实话说,他想看看青霞倒霉的样子。
舞马也晓得青霞十分不待见苏农**。他依稀记得,青霞之前跟自己提过,义成公主有意将青霞许给族中一大族子弟,那家是站队义成公主那边的,青霞嫁过去恐怕日子十分不好过。
再回想先前索尔丘克上青霞和苏农**之间的冲突,舞马猜测,这个苏农**大概率就是那家大族的子弟了。嗯,倒要看看青霞怎么应对。
墓场中央,苏农**与始毕可汗说了一番话,说的神色激动、情难抑制,忽而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舞马仔细一瞧,看出这把匕首正是先前那妇人剺面时用的刀子。
苏农**退了上半身衣裳,变成了精光膀子,又用那刀子在胸口接连划拉了七刀,直划的鲜血淋漓,才伸手指天,对着始毕可汗,又对着青霞说了什么话。青霞的脸色着实难看。
那翻译又道:“这回不得了了,在亡者葬礼上,拿了剺面的刀,又一连割了七下,要我猜,这位青年郎君说的一定是在对腾格里起誓,说什么要去阿史那燕公主为妻,一辈子对她忠心不二,至死不渝,绝不负此誓言,云云。啊呀,真真七刀啊,这种誓言在突厥可是极为管用的,比王法还厉害,要是日后违背,死后可要被打入阙勒的。始毕可汗八成是要答应了。”
便瞧始毕可汗面露微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青霞忽地从队列里站了出来,朝着始毕可汗跪下磕了七个头,又说了一句什么。
始毕可汗听罢,脸色骤然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