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有一天接近黄昏的时分,两个人在荒滩上发现一只黄皮花纹的蜥蜴。
青霞也不知起了哪门子的兴致,非要追着蜥蜴跑,不紧不慢的,一直把蜥蜴追到藏身的洞口,这才一脚踩在那蜥蜴的尾巴上,眼瞧着蜥蜴挣断了尾巴逃进洞里。
“你这又是何苦呢?”舞马问道。
青霞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反而看向远处半落的夕阳,“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阿耶带我到浑义河附近狩猎,”
她指着夕阳,
“就是这样的黄昏罢,忽然冲出一队蒙着脸的杀手,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阿耶的队伍打散了。
起初,阿耶带着我逃跑,因为我到底有些分量的,马儿奔跑的速度便慢了一些,阿耶渐渐要被敌人追上了。那时,我便和阿耶说,把我丢下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活下来。”
“八岁?”
“你可别小看我,我小的时候就很懂事了,”
青霞说着,眼神一黯,
“当然,谁不想活下来呢。何况我才八岁,害怕更是本能。但我分明瞧出来阿耶有把我丢下去的打算,只是一时还不大忍心。不过,也便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我那时便想,与其等着阿耶亲自动手,到最后强行抹杀这段过往。倒不如,我主动放弃,还能在阿耶心里留下点什么。万一能活下来,阿耶更要对我另眼相看了。”
强行抹杀这段过往……舞马默默念着这一句话,反复咀嚼着,不禁为八岁孩童的深刻见识而感到震惊。这是有过怎样童年经历的小孩子,才能洞穿成年人的思维,推测到这样的可能性呐。
“你猜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阿耶深受感动,没有丢下你罢。”便是如此,她才能活到今天,才是合理的嘛。
“别用自己的思维去考量别人哦,”
青霞笑了笑,“我说完那些话,阿耶的眼神可是复杂的很,有些犹豫,又有些……说不清了,我忽然明白——阿耶并非不忍心抛下我,只是不想亲自动手而已。
那事情便很好办了,我趁着他往身后看的时候,一个猛子跳到了地上,待阿耶反应过来,马儿已经跑出好几丈远去了,追兵赶了上来,救我便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此一来,阿耶心里也无有愧疚了。”
舞马听罢,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你是怎样从那些蒙面人手里逃出来的。”
“逃出来的事嘛,反倒没有被追杀的时候精彩。倘使你有兴趣,我找时间再讲给你听好了,舞郎君,”青霞眨了眨眼睛,“我讲了这些话,你有没有明白我的用意呢。”
“大抵想到一些。你该是想说,如果把你阿耶比作蜥蜴,你就是蜥蜴的尾巴,为了活命全可以抛弃。”
“说对了一半,”
青霞瞧了瞧蜥蜴消失的洞口,又瞧向舞马,
“更重要的是,我想予你一些告诫呢——舞郎君,要说冷酷果断,你其实也不差。可你这人应该是打娘胎出来就带了些天性的善。照常理来讲,这种天生来的善根是极难拔出的。
只不过你往前一定经历过惨烈至极的事情,才在这善根之外包裹了一层坚硬外壳。于是乎,你能用一双冰冷的眸子观瞧世界,观瞧世人,准确分辨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狠手摧毁敌人。
但那善根毕竟只是包裹了一层外壳,而非彻底拔除了。对于和你亲近的人,对你存着善意的人,以及有恩于你的人呢,你便有着极强的**去帮助、去相救、去保护,义无反顾,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自身受损也在所不惜,这样迟早要倒大霉的!”
“我没这么爱管闲事。”舞马当然要否定。青霞说的话,在他听起来简直是对自己这样一个经历过末世残酷考验的战士的侮辱。
“譬如那领路的兵士?譬如火烧大营时的宇文剑雪?”
青霞瞧向远处,一个身着红纱的靓丽身影在大漠远处若隐若现,
“又譬如她?”
舞马也瞧向那道红衣身影。他晓得那是春三十娘在尾随自己和青霞,这样的状况从那晚他亲口说出“刘有胜已经死了”这句话开始,已经好几天了。
春三十娘再也没有上前质问自己,但只要他和青霞在一起,春三十娘就会远远尾随,直到目送自己平安回屋。
“虽然我不清楚你和我这位便宜师姐怎样相识的,但倘使她有了难,你能眼睁睁瞧着不帮忙么?……别嘴硬了,你最擅长的不是谋算,是逞强,舞郎君。”
青霞摇了摇头,“你所依仗的,不过是自己的本领高强一些,人又聪明一些,到最后总能化险为夷。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我所经历的这个觉醒徒的世界,正如我先前所猜测的一般,是游戏,又绝不是简单的游戏。想想那黑漆漆的屋子,再想一想那冰冷转动的线圈,被卷进黑洞里的纸张大有可能永不复还的。
故而我想奉劝阁下的是,及早把你那善根斩断罢。那些你亲近的,你感恩的,便如蜥蜴的尾巴,危难时刻是可以抛弃的,否则便会成为你的累赘,甚至会因此送了命。
我这些天与你讲了不少啰嗦话,旁的你可以抛之脑后,这一句,你千千万万要记得,时常拿出来警醒自己才好!”
……
对于青霞给予的这一番恨铁不成钢的奉劝,舞马当时虽有些感动,但回到屋子里细思一番,的确再次警醒了,只不过没有警醒到青霞所指的道路上来。
他只是更加认定,青霞这一番激烈的言辞,有更多的表演成分包含其中,而其所展示出的苦口婆心、忠言逆耳,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取得舞马的信任和亲近,还是为了让自己助她杀死义成公主。除此,无他尔。
而青霞被始毕可汗抛弃的经历,以及其在那种复杂又危急情形中展现出来的,远超同龄人的应对,反倒让舞马更加警觉。八岁的青霞都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那么如今的她更要了不得了。
大话西游的神旨仿佛也在等待青霞将这一番诚恳的言辞说出来。
于是,在青霞说完的第二天,原电影的剧情再次启动,菩提老祖化成葡萄找上门来。
他把照妖镜给了舞马,舞马则从镜子里看见了青霞此时的本体——一个面容丑陋、满脸惨白、五官皆洞的尸妖。说实话,亲眼见到这幅画面,还真是让人有些瘆得慌。
到了晚上,舞马带着一干兄弟,拿着菩提老祖给的乾坤袋和一堆隐身符去捉拿两个妖怪。
一众土匪光着身子,把隐身符串成内裤,偷摸摸靠近妖怪。
却不知二当家的早就被施了移魂之法,隐身符被替换成了破纸,众人的身形早被妖怪看在了眼里。
舞马的内裤型样格外别致,穿起来走路都穿风的。
他大摇大摆走上前去试探,却被春三十娘一个反指戳过来,把隐身符做成的裤头点着了,裤裆上着起一团火。
众匪徒对着舞马的裤裆一顿踩踏,好不容易灭掉,舞马痛的呲牙咧嘴,却不敢吭出半声。
“哼!”
春三十娘却是又来一指,再次点着。她目光中恨意十足,只凭这双眼睛就能把整个匪寨烧着了。
如此反反复复,足有七八回的样子,舞马都来不及如电影中一般挑明了开打。
青霞也趁乱在舞马裤裆上点了一把火。
之后,舞马忍无可忍,掀杆而起,便是一番乱战。
菩提老祖假扮的二当家反水将两个妖怪装进了乾坤袋里。寨子里的小狗又把绑着乾坤袋的绳子咬烂,放出了两个妖怪。菩提老祖吓坏了,把舞马的脖子掐住做人质,并道出舞马的真实身份就是孙悟空托世。
青霞用三味真火点着舞马的手验明身份,舞马虽然痛的要死,但在剧情的绑架之中还是装作一副潇洒的模样。
菩提老祖趁着舞马和青霞说话的时候逃掉了。两个妖怪反而为了争夺舞马内斗起来。青霞一掌击伤春三十娘,春三十娘施以暗手,反叫青霞中了毒。
青霞跪在地上和春三十娘求饶,“师姐,我再也不敢了!”
“哼。”
正说着,菩提老祖逃回来了。
舞马在地上爬着起身,“终于良心发现了你!”
菩提老祖跌跌撞撞跑过来,“不是啊,外面来了个更狠的。”
紧接着,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顷刻间地动山摇起来,一个巨大身影出现在匪寨中央,往这边走过来。
是了,也该牛魔王出场了,要不然这神旨真得没完没了下去。
青霞还在朝着那边张望着,春三十娘忽然一把抓住舞马,飞遁往远处逃去了。
“师姐,你要去哪儿?”
青霞回过神来,连忙去追,可毕竟师妹比不过师姐法力高深,反被落得越来越远。
舞马却是有些发懵,按剧情走势,应该是牛魔王和两个妖怪激斗一场,两个妖怪使尽各般法术,到底打不过才逃跑的。
春三十娘这么一搞,剧情又乱了。
旁的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按照剧情走,待会儿应该去盘丝洞——月光宝盒也该出场了。
舞马便问春三十娘:“你要去哪儿?”
春三十娘抓着舞马的手,头也不回,“有胜哥,我们回刘家庄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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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做了肠胃镜,检查结果一是糜烂性胃炎,二是肠炎。唉,人到中年,要好好锻炼身体了,不比年轻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