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曾子仁这捆柴火,看起来有点受潮。
竹宗臣却没有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他的目光就像是一直无形的手,正抓着曾子仁那刻意回避的眼神,“你真的以为,曾大人不在任上了,你还能安稳的做个富家翁吗?你躲到乡下,也许平静个一二年,但是之后呢?你的所有财富、女人、田地这一切的美好,在没有权力的保护下,都将会变成你的催命符!”
曾子仁瞳孔中闪过一丝慌乱,人走茶凉的道理他岂能不懂,在没有父亲三品大员这顶乌纱帽的庇护下,他的一切财富都会成为别人予取予求的肥肉。
他眼中的这些细微变化,那里逃的过竹宗臣这只老狐狸,他打算给这捆受潮的柴火填上最后一把火,
“今晨那些围在贵司门前的百姓,我想曾少爷还应该历历在目吧。如果有一天,成都守备将官带着人马,闯进了你的庄园,那少爷觉得自己会不会是跪在阶下的那个呢?”
说到这儿竹宗臣忽然顿了一下,然后俯过身来,沉声接道,
“还是干脆就是盖在白布下的那个?”
“腾!”的一下,曾子仁心里这一捆哪怕还带着些潮湿的柴火,已经被竹宗臣这把例外透着精明的烈焰给点的熊熊燃烧起来,慌乱的神色已经毫无遮掩的爬满了他的脸庞。
但是曾子仁又很是无奈的摇摇头,感觉心里十分的矛盾,他低头皱着眉对竹宗臣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想让曾家到最后落到那步田地,但是没办法啊,我身无尺寸之功,父亲又不听我的劝.....唉......”
竹宗臣看着他的样子,伸过手来轻轻的拍了拍曾子仁的肩膀道:“我说过,曾指挥使已经老了,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恐怕是为时已晚。而曾少爷你却是个年轻的晚辈,为什么不去挣些个功绩,让朝廷赏你个一官半职的,这样既能挽救家族于水火,又能让曾老大人对你另眼相看啊。”
曾子仁听完他说的话,目光显得有些黯然,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太平年月,我上哪里去找什么功绩。再说了,多大的功绩,才能让朝廷知道,而不过我爹这关?”
竹宗臣嘴角轻轻上扬,心道这小少爷总算是说道点子上来了,他故作恍然道:“对了!你不提,我倒是还想不起来,我这里倒是有一桩天大的功绩送给你,不过却有些难处......”
曾子仁听的眼前一亮,直接忽略了竹宗臣的后半句,追问道:“布政使大人说要送在下一份功绩?敢问是什么功绩?”
竹宗臣故作神秘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慢慢地俯下身,用手遮在嘴边,低声道:“本官据可靠线报,那五谷教被那团练使安逸搅了一遭之后,自知是暴露于朝廷的眼前了,所以干脆不做不休,在成都府、龙安府与陕西行省的三边交界处集结了约有两三万人马,看样子是要有大的动作。”
“如此可是当真?大人为何不去找我爹派兵去围剿?”
竹宗臣听罢摆了摆手,带着无奈的表情说道:“曾少爷应该比我了解你们家老爷子的,没有朝廷的旨意,他会肯出兵吗?”
曾子仁眼神有些暗淡了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的说道:“那大人为何故说是送给我的功绩?这不是存心拿在下打趣嘛。”
看着曾子仁的样子,竹宗臣不觉有些好笑,心道这位喜形于色的小少爷,倒还埋怨起他来了,
“五谷教的这些人马,其实就是当地的流民、山匪,两三万人皆是乌合之众,只需三五千官军即可让他们一触即溃。事成之后我帮着你给朝廷润色一道折子,就说少爷你奋勇无敌,剿杀乱匪十余万之众,保的成都、龙安两府的太平安宁。到那个时候,这成都守备将官的位子,非你莫属啊,这还不是一份天大的功绩?”
听到成都守备这四个字,曾子仁的眼里简直要放出光来,连忙拉着竹宗臣的衣袖说道:“既然如此,大人可否借我些兵马,不消多,三千轻骑即可,我定能剿了那五谷教的乱贼!”
竹宗臣一脸苦笑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曾少爷莫非是不知?本官乃一方布政,除了身边这几个是侍卫,手里哪有半点的兵权呐?不过你父亲那里倒是有一样东西,有了它,莫说是三五千轻骑,就是调动这四川行省的数万驻军,也不在话下。”
曾子仁从小在都指挥使司长大,自然知道竹宗臣所指的那个东西。
“你是说....虎符?”
小少爷也总算是开窍了一会,竹宗臣点点头应道:“没错!就是虎符,你只要把这虎符悄悄的借出来两三个时辰,调动成都先锋营的轻骑将那五谷教乱飞剿他个一干二净,再悄悄的将虎符放回,我想到最后你父亲恐怕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收到了朝廷嘉奖你的通令了。”
“好!”
曾子仁重重的点了点头,要是说一炷香之前的他还是一脸的黑气,那么现在就完全已经是满面红光了。
竹宗臣看到曾子仁已然同意,便又恢复了那标志性的笑容道:“三天之后,亥时,我会派府里的人再成都西郊等候公子的大军,带公子前往五谷教屯军所在,万望公子将此事保密,尤其不可告知老指挥使,不然这大好的功绩,恐怕就要拱手相让不知何人了。”
曾子仁站起身,朝着竹宗臣深深的作了个揖,称谢道:“感谢大人提携之恩,布政使大人放心,晚辈一定依大人所说。日后若有用到晚辈的地方,请大人尽管开口,晚辈定当在所不辞!”
竹宗臣也赶忙站起身,走到曾子仁的面前,将他的手臂轻轻托起,“子仁不必如此,若要论辈分,你少不得还要叫我一声大伯,有如此好事,当然是先给我的贤侄你了!你也回去好生准备,老夫就在此先预祝你凯旋而归,曾将军。”
竹宗臣最后那句曾将军,真的是把曾子仁喊得骨头都轻了二两,他赶忙再次拱手称谢,然后才向竹宗臣道别,小心翼翼的躬身退出了天府阁,满面春风的奔着楼外而去。